第一百三十章
“……”
溫簡言的身體一僵。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主播牛逼”和“狗騙子牛逼”的瘋狂刷屏終於停了下來，被一片密密麻麻的問號取代：
“？”
“？？”
“？？？”
“什，什麼情況？我有點跟不上了……”
“草！！為什麼我覺得有點刺激！！”
“這是什麼，員工跳槽現場被抓包嗎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狗騙子你真的得改改自己喜歡口嗨的毛病, 怎麼就不反思一下自己天天翻車的原因啊！！”
耳邊的係統音仍在持續不斷地倒計時。
【15、14、13……】
頭頂血紅色的蒼穹之中, 漆黑的縫隙仍在擴散，龜裂的紋路眨眼間就布滿了整張天幕, 耳邊仿佛能夠聽到哢哢碎裂的聲響。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猩紅的血色節節敗退, 黑暗從越來越大的裂縫間滲透，像是正在貪婪地吞噬著整個世界。
溫簡言站在原地, 大腦飛速地轉動著。
日。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
冰冷的陰影凝實, 像是遊動的蛇, 漫上了青年修長的身軀。
他的衣服已經被大量的鮮血浸濕, 雖然大部分已經乾涸, 但看上去仍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皮膚因失血過多而顯得帶上了些許病態的蒼白，在黑色的映襯之下，色彩的衝突格外強烈。
係統音持續不斷。
【9、8、7……】
沒關係, 還有不到十秒，這個副本就要結束了，即使被抓包也沒有關係……
裝死撐過去！
溫簡言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咬緊牙關，打定主意一聲不吭。
不知不覺中，陰影已經漫上了他的小腿, 大腿，肩膀，甚至繞住了他的喉嚨——
【3、2、1】
【直播結束】
冰冷的機械音在所有還活著的主播耳邊回蕩著，下一秒，無論是黑紅交織的天幕，還是正在熊熊燃燒中的夢幻遊樂園，全部都在瞬間被吞噬，消弭的沒有任何痕跡。
*
偌大的蒼白空間內，主播們緩緩蘇醒。
白色的平原一眼望不到邊際，巨大的屏幕上有著數個正在直播中的列表，有的已經變成了灰色，有的仍在繼續。
雲碧藍痛苦地低吟一聲，睜開了雙眼。
她在一個副本中強行激活了三次天賦，為此甚至用掉了一個充能型道具，天賦過度使用的代價十分高昂，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打碎之後重組了一樣，疼痛感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所幸的是，這個副本及時結束了，高額的積分被自動扣除，身體正在一點點被修複。
雲碧藍累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順手關閉了耳邊係統播報的機械音，
她的視線向著屏幕上掃去，尋找著自己剛才通關的副本。
屏幕上的副本是按照難度排序的，這次開放的副本無論數量還是難度，都要比平常高出不少。
雲碧藍的視線一路從下到上地滑動，但卻沒有在A級副本中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她微微一愣，抬起眼，向著整個列表的最頂端看去。
在整個列表的最頂端，有著四個S級副本，而剛剛升級過的【夢幻遊樂園】位列其中。
……S級？！
雲碧藍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驚，雖然她完全沒有料到副本級彆會發生如此大的改變，但奇怪的是，她居然毫不意外。
她之前也通關過A級的副本，難度和這個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說實在的，如果這個副本的級彆判定僅僅是A級，她才會感到懷疑人生。
她的視線落在已經變成灰色的【夢幻遊樂園】後，上麵的數字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21/300】
也就是說，這個副本一共三百人，最後隻活下來二十一人。
即使在危機重重的夢魘之中，這個死亡率也著實是高到離譜。
那些數字顯得冰冷而疏遠，就像是一個個符號，但是，隻有副本的親曆者才能直觀地感受到，什麼叫真正的殘酷。
對於他們來說，這些數字不是數字，而是一條條葬送於其中的，活生生的人命。
四人小隊，最後隻剩下了她和伊麗絲兩個人，胖哥，皮球……他們已經永遠不會回來了。
而另外一隻隊伍……
雲碧藍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不遠處的聞雅。
對方也同樣蘇醒了過來，她孤零零地坐在原地，眼眸下垂，視線呆愣地落在麵前的地麵上，雖然她身上的傷口基本上已經被係統自動治愈，但臉色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蒼白。
原本三人的小隊，到最後……
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這種事情在夢魘中已經屢見不鮮，但是，雲碧藍仍然控製不住地產生了一絲歎息的衝動。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聞雅的肩膀上，低聲道：
“你還好嗎？”
“……謝謝。”
聞雅一怔，似乎如夢初醒。
她抬起頭，看向雲碧藍，以一種出乎意料的平靜聲線回答道：“我很好。”
她站起身來，冷靜的說道：
“多謝你們幫我尋找隊友，也謝謝你們願意在最後關頭願意回來，如此大的人情我是不會忘記的。”
“我的公會是白晝，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
聞雅禮節性的伸出手。
她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一開始的模樣，平和，理性，情緒沒有半點波瀾。
雲碧藍的視線在聞雅伸出的手上停頓了一下，沒有握手，反而展開雙臂，給了她一個重重的擁抱。
她的手臂收緊，力道大的仿佛能夠讓人窒息。
聞雅一怔，耳邊傳來雲碧藍低低的，壓抑的聲音：“莉莉絲的事情……我很抱歉。”
伊麗絲也走了過來，沉默地抬手抱住兩人。
“……”
在短暫的僵硬之後，聞雅緩緩地回抱住兩人的肩膀：
“……徐莉莉，她叫徐莉莉。”
像是一個開關，聞雅身上附著的堅硬外殼緩緩消融，暴露出千瘡百孔的破碎內裡，她的嗓音仍然平靜，但是顯得格外脆弱：
不是莉莉絲。
這個美豔的，冷酷的名字隻是她在副本中的代號而已。
她的真名叫徐莉莉，剛剛大學畢業，南方人，嬌氣，漂亮，愛撒嬌，無肉不歡，母親做的一手好菜。
她最愛漂亮，但卻披著最醜陋的皮囊死去。
她最想回家，但卻永遠消失了燃燒的大火之中。
她最害怕被獨自拋下，但卻一次又一次地將朋友從自己的身邊推開，送向安全的地方。
聞雅捉著對方衣服的手指緩緩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眼睫緩緩的眨了下，一滴大而圓的淚珠啪嗒一聲滴落下來，在雲碧藍的衣服上暈開一點濕痕。
“謝謝。”
“謝謝你們願意陪我回去找她。”
“……”
黃毛已經恢複了原本的身形。
他愣愣地站在不遠處，注視著相擁著的三人，眼神有些茫然。
迄今為止，他被收編進很多支隊伍之中，他清楚，自己的天賦很有用，所以才能換取保護，否則以他的懦弱和無能，不可能活到現在。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遇到什麼，他所有的隊友都會毫不猶豫地拋下他，選擇生機。
黃毛聽到了莉莉絲最後的話。
在那瞬間，他感到自己仿佛整個人被狠狠地擊中了，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強大悲傷感。
這個隊伍讓他感到困惑。
他們為了一個拯救希望渺茫的隊友付出了太多，甚至願意破壞規則，進入危機重重的員工休息區，她們願意放棄通關在即的希望，回來拯救可能危在旦夕的隊友。
黃毛明白為什麼莉莉絲最後會說，謝謝他們回來找她。
這是夢魘的運行法則。
在這裡，所有失去價值的人都會被拋下。
如果……也有人願意回來找他，即使最後迎接自己的是死亡，也不會感到寂寞。
黃毛抽了抽鼻子，突然有點想哭。
身旁，其他活下來的主播們也已經陸續蘇醒。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茫然而困惑的神色，很顯然，他們低聲交談著，討論著最後關頭的副本異變，天空的眼珠，裂縫，那場大火……以及最關鍵的，被係統聲音中提到的【破壞性漏洞】。
很顯然，正是因為那個漏洞，所以整個副本才會提前結束。
但是，那漏洞究竟從何而起，究竟是被誰製造的，無人知曉答案。
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逐漸擴大。
幾分鐘後，雲碧藍聞雅幾人整理好了情緒。
她們畢竟已經是夢魘中的資深主播了，這麼長時間鍛煉出來的理智和冷靜，令她們很快就恢複了最開始的狀態。
“說起來，那家夥呢？”
雲碧藍扭過頭，環視一圈，不由得愣了愣。
其實，在遊樂園起火的時候，她就已經隱隱有了猜測，到最後，他們在沒有完成主線任務的情況下，還離開了副本，這件事更是印證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
一定是那家夥做了什麼。
但是，副本結束之後，那位讓他們從這個遊樂園活下來最大的功臣卻不知所蹤。
雲碧藍一開始以為是對方距離她們的位置太遠，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和她們會和，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方卻沒有絲毫現身的意思。
雲碧藍臉上的神色凝重起來。
她向著一旁的黃毛勾勾手：“喂，你能不能看到那家夥在哪？”
黃毛一愣，抬起眼，在空白的空間內環視一圈，搖搖頭：
“……他不在這裡。”
在那瞬間，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沉。
黃毛抽了抽鼻子，眼睛裡開始泛起了淚花：“難道說他……”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