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p>
聞言, 溫簡言的瞳孔微微一縮。</p>
他扭過頭。</p>
右邊，原本應該空著的位置，此刻卻出現了一個過分熟悉的身影。</p>
是巫燭。</p>
他單手撐著下巴, 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自然的好像這裡一早就是自己的座位了似的。</p>
在微微晃動、潰散的視野裡，那雙黃金色的眼珠尤為清晰, 猶如潛伏在黑暗之中的大蛇，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獵物。</p>
但是，視線甫一接觸，溫簡言就幾乎是立刻收回了目光。</p>
……糟糕了。</p>
他緩緩地深呼吸著, 試圖平複忽然加速的心跳。</p>
不出所料，之前發生過的情形再次出現了。</p>
當san值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 會出現幻覺和幻聽，而對他而言……這部分的幻象顯然很有局限性。</p>
不過, 這也同樣意味著，他現在的情況變得十分危險。</p>
距離思想品德課上課還剩最後十五分鐘, 他不能在這種狀態下，直接開始一門未知的科目。</p>
溫簡言的動作隱蔽而迅速。他拉開了背包, 手指摸索了進去, 很快就找到了礦泉水瓶。</p>
他在腦海之中飛快計算著。</p>
以現在礦泉水瓶內的量，應該能將他的san值喂回60%以上，同時還有剩餘——</p>
耳邊, 再一次傳來了巫燭的聲音，打斷了溫簡言的思緒:</p>
“這麼不想看到我？”</p>
他像是在不滿, 但語氣卻聽不出來。</p>
右側的陰影似乎湊近了些。</p>
陰冷的氣息接近, 輕緩地掠過, 青年側臉的絨毛被激得立了起來, 浮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p>
溫簡言垂下的眼睫顫了一下，但是神色卻仍舊平靜無波，好像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唯有手中的動作加快了幾分。</p>
剛剛將礦泉水拿出，忽而，左側上方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p>
“階梯教室內不允許喝水。”</p>
“……！”</p>
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扭頭看去。</p>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位手臂上戴著紅袖章的學生會成員站在了一旁，神出鬼沒，猶如一道無聲無息的影子。</p>
周圍的人顯然也同樣沒有覺察到他的靠近，在他出聲的瞬間都是被狠狠嚇了一跳，紛紛露出驚愕警惕的神情。</p>
學生會成員對其他人的反應漠不關心。</p>
他隻是低垂著一張沒有血色的慘白臉孔，用木然的，陰森森的目光注視著溫簡言——準確來說，是注視著他手中的礦泉水瓶，眼珠一動不動，莫名令人毛骨悚然。</p>
“……”溫簡言抿了下唇，十分自然地露出一個微笑，將手中的礦泉水瓶壓低，“抱歉。”</p>
在那個學生移開視線之前，溫簡言再次開口:</p>
“請問，是隻不允許喝水嗎？還是？”</p>
“一切的進食都不允許。”</p>
學生會成員答道。</p>
“否則呢？”溫簡言不動聲色地追問。</p>
學生會成員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向著階梯教室後方走去。</p>
不遠處，另外一名胳膊上戴著袖章的學生會成員在另外一邊走動著，像是在巡邏偵查，尋找著更多“違規行為”。</p>
見此，溫簡言忽然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明明已經有學生會在階梯教室門口的前提下，教室內部還會有其他的學生會成員。</p>
——為了監視他們。</p>
隻要進入了階梯教室，就不能再利用任何副本內道具補充狀態了。</p>
“真可惜，”</p>
巫燭的聲音響起，但他聽上去完全不可惜。</p>
“看樣子你暫時擺脫不掉我了。”</p>
在學生會成員走遠之後，蘇成收回視線，有些擔憂地看向了溫簡言:</p>
“怎麼了？難道……你需要補充san值嗎？”</p>
溫簡言的視線仍舊定格在學生會成員的背影上，微微點了下頭。</p>
前方，橘子糖顯然始終關注著他們這邊的動向。</p>
她眯起眼，側頭看向溫簡言:</p>
“是因為先前那個社團成員？”</p>
“對。”溫簡言低聲道。</p>
在被異化的同時，社團的成員顯然也擁有了某種能夠在場景之外還能使用、導致主播san值下降的能力。</p>
簡直就和副本內的怪一個樣了。</p>
如果不是黃鼠狼，他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出現了幻覺和幻聽。</p>
橘子糖的神色帶上了點戾氣:“……看樣子還是便宜他了。”</p>
“要不，我們在旁邊幫你看著，趁那個學生會的走遠了，或者是背對著這邊的時候，你偷偷喝？”</p>
正在這時，坐在他後方的田野壓低聲音說。</p>
但是，右邊，一道完全不同的嗓音響起，陰魂不散地在溫簡言耳邊回蕩:“好主意，但我建議不要嘗試。”</p>
溫簡言充耳不聞。</p>
他低下頭，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礦泉水的瓶子，在沉思幾秒之後，抬起頭說:</p>
“不用了。”</p>
溫簡言和夢魘之中的副本打交道次數太多了，他清楚，在某一條規則被昭示之後，最好不要抱有太多僥幸心理——尤其在副本給他們放水放的太明顯的情況下。</p>
那很有可能是陷阱。</p>
剛才學生會成員出現的太過迅速、也太過安靜了，他們這麼多人每一個注意到，這是很不合常理的。</p>
所以，溫簡言不覺得他們能這麼簡單就能避開監視，就算可以，也可能付出很大的代價。</p>
“聰明的決定。”又是巫燭的聲音。</p>
“……”溫簡言抬手捏了捏鼻梁，眉心微微蹙起。</p>
“很嚴重麼？”蘇成皺著眉頭，端詳著溫簡言的神情，問。</p>
溫簡言扯了扯嘴角:“還行。”</p>
“你在騙誰？”巫燭的聲音含著笑，“不嚴重的話，你就不會看到我了。”</p>
下一秒，溫簡言感到自己的耳垂一涼，像是被冰冷的手指捉住了。</p>
他下意識縮了一下，又勉力克製住了。</p>
巫燭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更近了，陰冷的氣息拂過:</p>
“不嚴重的話，你就不會感受到我了。”</p>
橘子糖看了過來，蹙著眉，說:</p>
“先出去再說。”</p>
“那大概率就回不來了。”溫簡言說。</p>
還是那個道理，無論如何，副本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p>
“那又如何？”橘子糖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大不了這節課的學分不要了唄，反正是節必修課，就算沒有了也影響不大。”</p>
蘇成點頭讚同:“確實。”</p>
雲碧藍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對另外兩人的決定毫無異議。</p>
溫簡言:“……”</p>
他第一時間並沒回複，隻是垂下眼，似乎在思索著什麼。</p>
幾秒之後，他抬起眼:</p>
“雨果呢，他那邊有消息嗎？”</p>
溫簡言覺得，思想品德課和其他的必修課並不一樣。</p>
或許是因為它所在的階梯教室需要【找】才能出現，也或許是因為它是這一周內的最後一節課……</p>
總之，哪裡不對勁。</p>
溫簡言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任何一個人，因為他沒有證據，尤其是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p>
但是，冥冥中，有什麼在告訴他，有哪裡是不太一樣的。</p>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即使他現在san值已經降低到了一個有些危險的地步，溫簡言仍舊不願意放棄這節必修課。</p>
而雨果那邊的消息，成為了影響全局的關鍵性因素。</p>
橘子糖掏出手機，隱蔽地看了一眼，緊接著，她抬起眼來，搖搖頭:“沒有。”</p>
“……”</p>
溫簡言下意識地咬住了牙齒。</p>
雨果那邊沒有任何動靜的話，這個抉擇可就難了。</p>
“你找他做什麼？”</p>
耳側傳來幻覺的聲音。</p>
緊接著，溫簡言感到自己指根一涼，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隻見一隻寬大蒼白的手不知何時懸在了他的手掌上方，冰冷的指尖若有所指地垂下，輕緩地觸摸著他的無名指指根。</p>
指腹之下，是冰冷沉重，猶如玄鐵般的戒指。</p>
猩紅的蛇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像是正在無聲地注視著他。</p>
“我不是一直陪著你麼。”</p>
明明是看似寬宥的語氣，但是，莫名的，一陣涼意順著脊背攀上，令溫簡言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p>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下，自然地抬起手，將手掌放在了桌麵上。</p>
耳邊似乎傳來一聲輕笑，又似乎除了死寂之外什麼都沒有。</p>
對方的手指並沒有追來，溫簡言沒有扭頭看，但他知道，右側的陰影始終沒有消失，像是一塊粘在思維深處的汙漬，幻覺般如影隨形。</p>
在短暫的思索過後，溫簡言抬起了眼:</p>
“不了。”</p>
蘇成像是沒有聽清溫簡言在說什麼，在短暫的停頓幾秒之後，他問:“……什麼？”</p>
溫簡言稍微抬高一點聲音，用十分冷靜而鎮定的語氣說道:</p>
“我不走。”</p>
“——哈？”</p>
橘子糖像是第一次見到溫簡言一樣，難以置信地揚起了一邊的眉毛，“你傻了？”</p>
蘇成沒說話。</p>
雲碧藍皺起了眉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如果——”</p>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溫簡言打斷了。</p>
“放心，我又不是沒腦子，知道我自己的狀況，”溫簡言勾起唇，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我隻是以防萬一，想陣前補充一下試試，”溫簡言聳聳肩，“既然不行的話，那就算了，並不是缺了這點我就活不下去了。”青年笑著說道。</p>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是，雙眼卻平靜且精明，沒有半點懸浮或遊移。</p>
“……”</p>
麵前幾人頓了一下。</p>
確實，在場的所有人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被說成沒腦子，但溫簡言可不一樣。</p>
他是僅靠這顆過分聰明狡猾的大腦，才爬到現在這個地步的。</p>
橘子糖的視線落在溫簡言的眼睛上，嘴角上，試圖尋找任何一點撒謊的痕跡。</p>
她毫不意外地失敗了。</p>
“你確定……？”</p>
橘子糖確認道。</p>
“那當然了，如果真的那麼嚴重的話，我何必拿冒險。”溫簡言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