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
青年的臉上扯出難看的微笑,明明氣息奄奄,但卻莫名顯得遊刃有餘,銳氣逼人。
在看到那疊紙的瞬間,紅衣女教師尖銳地倒吸一口涼氣,猩紅的嘴唇瞬間扭曲起來:“你怎麼找到的——你怎麼敢——”
但是,某種無形的規則卻悄然開始起效。
像是被什麼無法抵抗的力量控製,女老師僵硬地邁開腿,一步步向著溫簡言的方向走來,原本猶如奪命倒計時般的高跟鞋聲,此刻卻因為主人的抵觸而顯得氣力不足。
一步、兩步、三步……
很快,女老師站在了溫簡言的麵前,她的臉色難看,但還是在規則的控製下,緩緩地抬起手,向著他手中的紅紙捉去。
紙張上散發著尚未乾涸的濃重血腥味。
上麵用鮮血寫著一行字:
【升學申請書】
主播是作為育英綜合大學大一新生來到這個副本之中的,從進入到大學校園外廣場開始,這就是一個從未提供給他們的選項。
一開始,每個主播就都已經從身份卡上得知了這個副本通關條件:
隻要獲得一百學分,就可以兌換退學資格。
也就是說,所有進入這個副本的主播,無論在這所大學內輪回多少周,都永遠是大一新生。
就算他們得到了充足的學分,最多也隻能兌換退學資格,而不能在副本裡繼續升學,為什麼?
因為升學的途徑被堵死,唯一留存著升學方式的新生手冊被妥善保存在了行政樓的副校長辦公室之中,在這一前提下,這個學校將永遠隻有一批又一批的大一新生,而不會出現其他任何可能性。
——直到這一次。
桌子上,一本書還帶著血手印的新生手冊被攤開,停在了其中一頁。
模糊的文字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出了原本的模樣。
【為了您的素質綜合平衡發展,本校采取學分製,學分積攢到一定數值,學生可以自由選擇退學或升學,一旦選擇退學,您於我校積攢的剩餘學分將作廢,倘若您選擇升學,學期時長將砍半。
請前往行政樓二樓辦理相關升學手續】
行政樓二樓是學生會的辦公區,老師的辦公室並不在這裡,在他們於二樓利用聲音引出辦公室內NPC之時,隻有學生會的成員出現,而並沒有出現任何其他代課老師的身影。
但是,有一個例外。
那名身穿紅色衣裙,腳踩紅色高跟鞋的女老師。
她看上去……和整個學校之中的其他老師都不相同。
亮著血紅色燈光的辦公室外,那字跡模糊的、幾乎無法辨認的辦公室門牌上,前兩個字不知何時被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它的全稱是:
【升學辦公室】
在女老師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緩慢而僵硬地收緊,捏住了那疊紅色的紙張。
在那瞬間,一連串熟悉的電子播報聲在溫簡言耳邊響起。
【叮!】
【副本探索度:68% 獎勵積分:300000】
“恭喜您再一次打破【育英綜合大學】的探索記錄,您已經創造曆史,請再接再厲!”
“恭喜您成功升入【育英綜合大學】二年級,開啟異化級彆副本,成為本副本內首位創造曆史的主播,該成就舉世矚目,您將在副本的剩下時間內獲得名人堂曝光待遇!”
與此同時,整個副本之中的所有主播都聽到了同樣的播報:
“叮!”
“【育英綜合大學】副本第一學年結束,第二學年將在6小時後開放!接下來的六個小時為安全時間,請大家享受片刻的休息和寧靜,準備迎接更多挑戰!”
“【育英綜合大學】副本異化成功,難度提升中!”
伴隨著係統聲,副本外的標識閃爍了一瞬,下一秒,文字悄然改變。
【育英綜合大學】
大廳難度等級:SS
曆史最高解鎖度:68%
觀看價值:SS
“難度提升……我草!!!!”
“雙s!!我草!!!!”
刹那間,整個副本之中一片嘩然,無論是正在副本之中通關的主播,還是正在觀看副本的觀眾,都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向著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向發展,他們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有人一臉茫然:“他媽的……發生什麼事了?究竟怎麼回事?”
也有人惶恐崩潰:“不是說100積分就能兌換離開副本的資格了嗎?為什麼顯示選擇是灰色的?”
在整個副本的強烈動蕩之中,機械聲回蕩著:
“副本升級,隱藏地圖正在解鎖中……”
在觀眾們震驚的注視之下,整個副本開始緩緩出現了變化,許多在第一周目被隱藏起來的、不達成條件就無法進入的區域被顯現出來,並且被固定在原地,無法被再一次地隱藏起來。
破敗的小超市出現在野草之間。
圖書館的大門悄無聲息地向外敞開。
而在教學樓的儘頭,一棟灰白色的三層建築物也出現在了視線邊緣,外麵的牌子上赫然寫著三個字:行政樓。
“新學年將在六小時後開啟,更多主播投放中——”
在主播大廳內,巨大的屏幕之上,高高的屏幕之上,一行漆黑的字體漸漸顯現。
【育英綜合大學】招生簡章發放中。
難度:SS級
招募人數:100
走動中的主播們紛紛停下腳步,驚異地抬頭望去。
等一下……這不是進行中的副本嗎?為什麼明明還沒有結束,就已經開始了新一波的招人?!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
*
行政樓內,二層。
升學辦公室內。
微微閃爍的紅色燈光下,整個辦公室內是死一樣的寂靜,身處平靜的颶風眼之中,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知道,現在的外麵究竟亂成了什麼樣子。
溫簡言鬆開手,任憑女老師將血跡斑斑的紅紙從自己的手中抽走。
不遠處,副校長麵無表情,但是,他身上的氣壓卻比任何時候都更低,一雙漆黑恐怖的雙眼緊緊注視著不遠處的溫簡言,像是要用視線將他一寸寸撕開吞下去。
對於它們而言,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
隨著副本即將進入第二學年,也就意味著第一學年的結束,進入短暫的假期之中,而假期裡的學生是不歸屬他們管理的。
這也意味著,在這接下來六個小時的安全時間內,即使這幾個礙眼的學生就站在他們觸手可及的位置,他們也無法動其分毫。
規則是相互的。
它們的地位因規則而變得恐怖,也就自然得必須遵守規則帶來的約束。
而對於溫簡言他們來說,原本被隱藏起來,不到周五思想品德課就無法開放的建築,被徹底永久地顯露在了副本表麵。
即使在接下來的六個小時裡他們無法做些什麼,在進入第二學年之後,他們也不必硬等到下周五,然後再做一遍這周已經做過的事。
“我想,您可以把我的朋友放下來了吧。”
溫簡言的嗓音很虛弱。
明明沒什麼威脅性,但是,在聽完這句話之後,副校長的臉色卻變得更差了。
原本大大張開的嘴巴重新合攏,人皮重新被披回了臉上,他僵硬地,一根一根地鬆開了手指。
雖然被狠狠掐了一段時間,但橘子糖的反應速度依然靈敏。
她掙脫了副校長冰冷的手,輕巧無聲地落回到地上,迅速地後退,撤回到了自家隊友的身邊,但視線卻仍舊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副校長,似乎仍在警惕些什麼。
“恭喜你們升入第二學年。”
副校長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雖然你們破壞的不少規則,但仍舊是我們優秀的學員,在新學期開始之前,我們對你們進行表彰的。”
“不過,行政樓仍舊不是你們應該待的地方,可以請你們離開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個手臂上戴著袖章的學生會成員出現在了副校長的身後,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在副校長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們上前一步,似乎準備做些什麼。
“不不。”副校長抬起手,阻止了他們。
他露出一個偽善的微笑:“我來親自送他們出去就好了。”
下一秒,他抬起手。
緊接著,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隻覺得眼前一晃,緊接著,身邊的場景就已經改變了。
灰白色的三層矮樓矗立在他們的麵前,大門緊閉著,裡麵一片黑暗。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被送出了行政樓。
遠離了危險,所有人都有種劫後餘生般的恍惚感,緊繃的身軀一點點地放鬆了下來,恐懼的效力漸退,他們這才漸漸意識到了從骨頭縫裡滲透出來的酸痛和疲憊。
就連雨果都鬆了口氣。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鬆,僅剩的煙蒂從指間掉落,被用鞋底碾碎。
挪開之後,煙頭消失,像是一開始就從未出現過似的。
“還剩六個小時,我們最好趁機調整一下狀態——”
雨果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那聲音明明很熟悉,但卻冰冷異常,莫名呈現出金屬般堅硬的質地。
“……缺一個人。”
所有人都是一怔,紛紛扭頭看去。
是蘇成。
隻見他臉色很差,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緊閉的行政樓門,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隊長沒出來。”
瞬間,所有人都是一驚,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這才發現,他們隊伍之中少了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在副校長的一抬手,送出了他們整隻小隊之中的所有人,但卻唯獨剩下了一個人:
促成此局、力挽狂瀾的最關鍵一人——
溫簡言。
*
與此同時,行政樓內。
隊友已經消失了,整個辦公室內,隻剩下了最後一個人類。
溫簡言身形搖晃,劇烈地喘息著,他用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掌撐在桌麵上,另外一隻手則捂著自己的頸側,可是,失去控製的血液仍舊在洶湧地溢出,順著他的指縫滴答淌下,很快在桌麵上彙聚成一灘。
他的臉色雪白,眼神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逐漸變得混沌渙散。
“其他人我已經送走了。”
不遠處,副校長注視著他,臉上露出詭秘的微笑:“但你的話,我相信是不需要我的幫忙的吧。”
他向著房間內臉色陰沉的紅衣女教師一招手:“走。”
“剩下的路,我相信我們這位優秀學員知道怎麼走。”副校長的聲音聽在溫簡言的耳朵裡,卻逐漸變得遙遠,不真切,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之中傳來的一樣。
“哢噠。”
像是門鎖般的聲音響起。
溫簡言單手捂著脖子,蒼白的嘴唇顫抖著,雙眼慢半拍地抬起。
整個辦公室內,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的頭腦混沌,但卻仍然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現在是絕對安全的六個小時,NPC無論如何都無法對他做些什麼,所以……它們選擇了一個更為隱蔽,也更為惡毒的方式。
它們什麼都不做。
隻是將他的隊友送走,然後留他在原地等死。
這個辦法荒謬、簡陋,似乎並不會起到太大效果。
但是……
溫簡言抬起眼,在恍惚的視野之中,他花了幾秒,才總算看清自己的數值。
san值:4
生命值:46
並且,隨著時間流逝,他的生命值甚至還在緩慢下降。
溫簡言費力地呼吸著,粘稠鮮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溢出,鼻腔充斥著鮮血鐵鏽的味道,眼前光影混亂,充滿了駭人的異像。
他緩緩邁出一步,但兩條腿像是不受控製。
等溫簡言反應過來時,卻發現一切已經顛倒了——不,不是顛倒,是他倒在了地上。
他苦澀地勾起嘴角。
媽的。
不得不說……十分有效。
在失去了隊友的保護之後,他就像是失去了能夠行動的四肢,雖然整棟樓內不會有任何存在再對他產生威脅,但他卻已經虛弱到甚至無法站起,隻能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等死。
溫簡言臉色煞白,在自己的鮮血之中咳嗆著,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指伸向背包。
他花了足足一分鐘,才勉強將背包的拉鏈拉開。
“……”
溫簡言躺在地上,額頭上滿是虛汗,另外一邊的臉上則滿是鮮血,他艱難地喘息一陣,歇了一會兒,然後才把手伸到背包裡,緩慢而困難地摸索著。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費力地深呼吸,然後一點點地將手從包裡抽出。
但是,在手掌離開背包的瞬間,他的手指卻忽然開始抽搐,原本輕飄的東西變得沉重,輕而易舉地從他的掌心之中滾了出去。
“不……不。”
溫簡言驚慌失措。
在他的視線中,裝著最後一點水的礦泉水瓶正在漸漸滾遠,直到他再也無法觸及。
“……操。”
溫簡言把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汗濕的睫毛顫抖著,掩住渙散的視線。
他嘴唇翕動,奄奄一息地咒罵著。
希望破滅,掙紮落空的打擊太大了。
尤其是對現在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僅剩一息尚存的他來說。
淚水從眼眶裡滾了出來,溫簡言死死咬緊牙關。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啊。
他在淚水和血水中抽噎。
忽然,礦泉水瓶滾動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停止了,不像是滾遠了,反而像是被在途中截停了下來。
……?
溫簡言愣了一下,他眨了眨被淚水模糊的眼,艱難地扭過頭,向著礦泉水滾走的方向看去。
幾乎全空的瓶子被一隻手截住了。
蒼白修長,骨節分明,帶著一點非人般的陰冷。
順著手腕往上,是肌肉結實的小臂,白得驚人的皮膚上,能看到漆黑的怪異紋路猶如符咒般延伸,一直沒入到被挽起的襯衫袖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