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了一個四周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社團中的其他成員也依次落座。
在當最後一個人上車之後，發動機啟動，發出嘈雜的轟鳴，接下來，校車慢慢啟動，搖搖晃晃地向著前方開去。
“……”
溫簡言扭過頭，隔著臟兮兮的，滿是手印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校車正在一點點地駛出校園。
育英綜合大學低矮的校門被甩在了後方，車窗外的景色逐漸被光線無法穿透的黑暗取代。
車身搖搖晃晃，發出仿佛快要散架的“嘎吱”聲。
“咳咳，咳！”
前方傳來了似乎想要吸引他們注意力的輕咳聲。
溫簡言收回視線，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之間一個無臉人站在駕駛室後方的空地上，單手扶著車座後背好讓自己穩住。
他似乎正是本社團的組織者。
“具體的內容，之前在登記的時候已經說過了，這次就不需要我再給你們重複了吧？”
唯一沒登記過的溫簡言：“……”
其實還是有點需要的。
橘子糖坐在他的旁邊，半側身過來，壓低聲音：
“放心，和你先前總結的差不多，隻是多了一些細節而已。”
徽章隻能靠殺人取得，徽章多了，能操控的怪物就更多，就能在社團內得到更多的話語權。
在社團裡，每天會自動扣除一枚徽章，如果不參加社團活動，或者違背社團規則，都會扣除徽章，而新加入的社員隻有一枚初始的徽章，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沒有任何違抗命令的能力。
如果不想一枚徽章都沒有，就必須要在第一天完成獵殺。
溫簡言點點頭，再次看向不遠處的社團組織者。
忽然，他目光一頓，似乎注意到了什麼。
不遠處，身為普通學生的主播們一個個靠在座椅上，雙眼緊閉，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似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陷入了沉睡。
“……首先，社團成員間禁止內鬥，一旦發現，將會扣除徽章做懲罰、”
不遠處，社團組織者還在繼續往下說。
“將徽章佩戴在左胸，就意味著開始以社員身份參加社團活動，如果想要中途離開，可以將徽章摘下，但如果有普通學生在附近，徽章就不可摘下。”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之前溫簡言能從屍塊殘軀之中找到徽章，不僅僅因為操控者在遠處，更是因為他們這些“普通學生”就在附近，所以才不能摘掉徽章一擊脫離。
但這也意味著……
一旦和普通學生發生了正麵衝突，他們將無法快速脫離戰場。
而以“社團成員”參與社團活動的時候，根據黃鼠狼之前提供的信息，他們作為主播的手段都是被禁止使用的，而是必須以怪物的身份與學生們對抗。
橘子糖歪過身子，視線越過一排排座椅，落在了泥瓦匠的方向。
對方的個頭不高，半截肩膀從椅背旁露出，在黑暗的車廂內隨著車輛的行駛而微微晃動著。
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
倘若麵對的是主播，“怪物”的身份是有優勢的，但是，一旦對手變成了泥瓦匠這種水平的頂級主播，身為怪物所帶來的那點優勢，就多少有點不夠看了，更彆說還被禁用了道具和天賦，幾乎相當於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嬰兒和七尺大漢對打。
一旁，溫簡言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臂，在“無臉人”外表的隱藏之下，雙眼微微閃爍著。
很顯然，他和橘子糖想到一塊兒去了。
雖然他才進入秘密議會沒多久，但是，經過了【興旺酒店】那個副本，他也差不多弄明白這個級彆的資深主播究竟有多難搞了。
就算橘子糖對泥瓦匠並不顯得多忌憚，但是……
不以主播身份對抗，多少還是有點太危險了。
溫簡言垂下眼，長長的眼睫擋住了眼底的神色，在短暫的思忖過後，他壓低聲音開口道：
“其實，我有個想法。”
“啊？”
橘子糖歪頭看了過來。
溫簡言扭過頭，低聲道：
“總之，先不必動手。”
“等會兒到了地方，我告訴你們做什麼。”
在講解完一些具體的規則之後，社團的負責人再次坐回了原來的座位上，車廂再一次恢複了死寂，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均勻呼吸聲，以及老舊發動機在運轉時發出的刺耳聲音。
車廂搖晃著。
不知是不是錯覺，車廂內的光線似乎變得越來越暗了。
溫簡言扭頭向著車窗外看去。
不，不是錯覺。
原本在到達校門口的時候，天色雖然沒有完全大亮，但至少也有了熹微的光線，但是，隨著車輛的行駛，原本就十分微弱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越來越暗，直到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時間居然是早晨，反而猶如午夜般黑不見底。
車窗外的能見度幾乎為零，烏壓壓的黑暗籠罩在車廂周圍。
即使他們並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在規則之下強製入眠，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根本無法看清車外的道路。
車身搖晃著，發出單調的噪音，車窗外的黑暗深不見底，無論行駛多遠，都沒有半點變化。
這幾乎令人遺忘了時間的概念。
不知道是過去了幾分鐘，幾個小時，還是幾天，車輛開始慢慢減速了。
溫簡言敏銳意識到了車速的放緩，抬起了眼來。
大約不到一分鐘之後，校車停下了。
原本在規則下被強製睡眠的主播，也接二連三地從座位上醒了過來。
他們的臉上沒有一覺醒來之後的惺忪和困意，恰恰相反，他們都顯得警惕而冷靜。
顯然，他們也意識到了：
車停之後，正戲就要來了。
在校車停穩之後，坐在最前方座位上的老師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車窗外黑的嚇人，唯有車廂內微黃的頂燈亮著，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令他的微笑顯得越發觸目驚心：
“同學們好，我們戶外實踐上課的地方已經到了。”
“大家這節課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從地麵上采集泥土，裝進袋子裡帶走就可以了。”
說著，老師拿出一個個白色的布袋子，從前向後分發。
“你們一共有兩個小時的時間，請在這段時間把袋子裝滿，收集的數量不夠，是無法繼續上車的哦。”
在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語速完全沒有變化，就連臉上的微笑都是一樣的，好像剛剛那句會讓人永遠留在這裡的話並不是出自他口，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袋子隻發給了學生，而沒有發給社員。
看樣子，在這種事情上，他們也擁有了一定的豁免權——至少不用擔心被留在這裡，坐不上車了。
當然，是在他們還活著的前提下。
在老師發袋子的過程之中，溫簡言側過身，湊到橘子糖身邊低低地耳語了幾句。
橘子糖：“……哈？”
她的臉上沒有五官，聲音也被規則做過處理，但即便如此，那種難以置信的詫異還是分毫畢現。
“你認真的？”
橘子糖問。
溫簡言：“當然。”
“……”
橘子糖狐疑地看了他兩眼。
雖然有副本規則的製約，但溫簡言就像是能看到橘子糖的眼神一樣，短促地笑了一聲：“放心吧，沒問題的。”
“……好吧。”
橘子糖歎了口氣，妥協了。
她側過身，向著坐在後排的隊友招招手，同樣低聲地將剛剛溫簡言跟她說過的話耳語了一遍，然後說道：
“去傳下去。”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溫簡言的“想法”被挨個傳遞給了自己的隊員。
正在這時，老師也總算將袋子發到了每個學生的手裡。
在最後一個袋子被交出去之後，不遠處的車門“嘎吱”一聲緩緩開啟了，時間卡的十分精準，甚至有些嚇人了。
老師側開身子，笑眯眯地說道：
“好了，接下來請大家有秩序下車，不要擁擠。”
和他輕鬆的語氣相反的是，車廂內的氛圍壓抑的過分，每個人都十分謹慎地捏緊袋子，在短暫地和自己隊友對視過一眼之後，然後才一個接著一個走下了車。
在所有的主播走下車之後，才輪到了社團成員們。
他們也同樣沉默著站了起來，向著車外走去。
——對剛剛成為新社員的他們來說，這次選修課的任務不比其他主播輕鬆。
溫簡言跟著隊伍往下走，在腦海之中一遍遍地過著自己的想法，確認每一個節點都順暢無誤……
他的腳離開了踏板，落在了地上。
剛一觸地，一股熟悉的陰冷之意就從下方襲來，腳底的土層鬆軟，令他的身子微微下陷，幾乎險些一個踉蹌。
溫簡言一怔，低頭看去。
腳下是一片黃褐色的泥土。
……等一下。
土層過分熟悉的顏色和質地令溫簡言愣在當場。
他站在原地，一點點地抬起頭來。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是一望無際的厚重黃土。
遠處隱約能看到，零星的，鼓起的墳包。
遠處，“學生”們正站在荒蕪的土地之上，正在試圖將地麵上的墳土裝入手中的白色口袋。
霎時間，溫簡言汗毛倒豎。
背後瞬間滲出一層涼至刻骨的冷汗。
彆人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還能不知道嗎。
這裡分明是興旺酒店裡，那條街道所通向的墳場。
也是昌盛大廈內，圖畫中小道的目的地。
這裡是沒有活人能進入的死亡之境，是連接著未知和恐怖起源的地方，也是一切謎團的初始和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