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簡言扭頭掃了眼門口。
學生會成員仍舊站在門外,看上去似乎並未對他先前的表現起疑心。
見此,溫簡言鬆了口氣,始終緊繃著的神經此刻終於稍稍鬆懈下來。
他把手伸入布袋子內,將泥土捉了一把在掌心裡。
溫簡言一邊向著坐滿屍體的教室內走去,一邊向著自己右上角的數值掃去一眼——自從離開後廚後,他的生命值和san值就從未改變過。
即便在偽裝成廚師的這段時間內,他和墳土有了頻繁的接觸,san值也沒有絲毫下落的趨勢。
說起來,這個廚師的身份或多或少也實在有些破格了。
溫簡言想著。
要知道,這墳土可不是什麼一般的東西。
單單隻是接觸到墳土,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會受到它的侵蝕,就連正兒八經的厲鬼,在被牢牢壓在七尺的墳土之下時,都會無法控製地陷入沉眠,而這個副本內的【廚師】,居然能夠徒手直接接觸墳土還能不受半點損害,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溫簡言的步伐猛地一頓。
等一下。
不對。
溫簡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真的是這樣的嗎?
一個就連夢魘本身都不敢靠近的存在,就連這個副本都要大費周章才能取得的墳土,就能這樣輕易的被副本之中一個隨便身份的NPC克服嗎?
還是說?
在那瞬間,一些先前被忽視的細節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麵。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他剛剛從袋子裡鑽出來,和雨果會和之後,聽到了完全相同的車輪聲,那道人影雖然模糊,但卻並不是廚師,畢竟,廚師的身形全部都高大肥壯,能被輕易地辨認出來。
也就是說,先前進去的,應該正是推著推車的學生會成員。
而學生會成員,對墳土應該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也就是說,他在走的時候,應該也同樣帶走了一個廚師。
可是……
在溫簡言在後廚內待著的那段時間裡,並沒有見過這名廚師的歸來,就連這名推著推車的學生會成員,也是獨自回來的。
為什麼?
溫簡言打了個顫。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扭過頭,向著背後的推車看去。
一陣寒意自腳底升起。
像是想到了什麼,溫簡言一個箭步上前,在推車前彎下腰,熟練地開始撬鎖,靈巧的手指輕輕一彎、一繞、一挑,隻聽輕微的“哢噠”一聲響,本就十分簡陋的推車櫃鎖就被撬開,緩緩向著兩邊敞開。
推車內部的金屬四壁已經被腐蝕的不成樣子,斑斑駁駁幾乎看不出曾經的顏色,櫃子內放著一個大甕,溫簡言壯著膽子將甕口掀開——
一股濃重的、腐臭血腥味撲麵而來。
溫簡言捂住口鼻,定睛看去。
甕裡並未裝滿,裡麵都是黑紅色的粘稠血塊,看著正是之前廚師用來和麵的那種東西。
不過……
溫簡言忍著惡心,用指尖從甕口挑起一截布料。
那布料此刻已經被血塊染成黑紅的顏色,且仍在向下淅淅瀝瀝地滴著血,但是,仍然能夠依稀辨認出,那應該是廚師服的製式。
溫簡言一陣惡寒,他鬆開手,衣服“啪嗒”一聲落回甕內,發出沉悶的聲響。
現在他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和麵的血泥究竟是什麼。
第二,跟著一起離開後廚的廚師到哪裡去了。
以及第三……
這個傻逼推車為什麼會這麼重。
*
五分鐘後。
伴隨著車輪的嘎吱響聲,教室後門敞開,身穿白色廚師服的青年推著推車從教室裡走了出來。
“結束了?繼——”
在學生會成員轉頭的瞬間,下一秒,隻見溫簡言猛地抬起手,捉住了布袋子。
黃褐色的墳土頓時毫無保留地潑灑在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
尖銳怪異的慘叫聲從學生會成員的遍布泥沙的臉孔下傳來。
推車後,青年無聲地抬起眼。
和剛才一樣,他的神情仍舊是平靜而溫順的,像是一個沒有個人意誌的工具人,沒有半點反抗之心。
正因如此,此刻的暴起才顯得那樣的突兀。
——毫無預兆,且毫不猶豫。
但在呲出獠牙的瞬間,卻見血封喉。
學生會成員開始踉踉蹌蹌後退,抬手試圖將臉上的墳土弄下來,但是,溫簡言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單手撐著推車的頂部,靈活地縱身躍起,一個側翻跨過了推車。
溫簡言垂下的掌心裡出現了那把卷刃的菜刀,他將菜刀掂量了一下,忽然一笑。
那張原本冷靜過頭的臉,此刻忽然變得生動了起來,但在那柔和燦爛的微笑之下,卻藏著一點仿佛能將人劃傷的鋒芒。
“這不巧了。”
溫簡言掀起眼皮,淺色的眼珠裡無聲倒映著血光。
他笑眯眯地說:
“正好讓我試試刀。”
卷刃的刀鋒抵上了學生會成員的脖子,然後猛地下壓,隻聽“噗滋”一聲響,骨骼皮肉破裂的聲音傳來,黑色的液體從下方噴濺出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得乾癟。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的觀眾:
“嘶!”
“我去……”
“這麼暴力的嗎!”
但是,即便已經被砍斷了脖子,對方卻仍舊沒有停止活動。
黑血落在了手背上,一股陰冷的感覺彌散開來,溫簡言心下一驚,向著右上角撇去一眼——他的san值開始掉了。
這似乎是一個契機。
原本流瀉出來的黑色液體開始緩緩回流,在沾滿墳土的臉孔下方,一隻眼珠陰毒地旋轉著,死死地盯著麵前的溫簡言,像是要將他剝皮抽骨。
可見,雖然都是同樣出自一個副本,但是,這把菜刀的恐怖程度和一個正式的學生會成員仍然是無法匹敵的。
那它害怕什麼?
思緒在腦海中轉過一圈,溫簡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
——為什麼僅僅一把墳土就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為什麼學生會成員之後再未跟著他進入教室?
溫簡言單手壓著刀,另外一隻手探向推車上的布袋子,這一次,他毫不吝嗇地將剩下所有的墳土都捉在手中。
然後,他捏住學生會成員的下巴,強迫對方張開嘴:
“跟我說,啊——”
黑紅色的血濺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搭配上嘴角的微笑,顯得凶殘無比。
下一秒,溫簡言手掌施力,惡狠狠地將所有的墳土都塞到了學生會成員的嘴巴裡。
“給我吃!”
墳土落入嘴巴,和脖子上的刀口之中,壓製的效果似乎這才終於顯現。
學生會成員的手臂和胳膊抽搐了兩下,終於停止了掙動。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你媽的,看的我背後一涼,你小子這下手也太狠了點。”
“人狠話且多是吧?”
“溫哥牛逼!(破音)”
溫簡言喘著氣,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他的身上沾著黑血與墳土,看著一團亂遭,十分狼狽。
……這次應該足夠了。
他低下頭,向著地麵上的“學生會”看去。
不知是菜刀還是墳土的功效,亦或者二者兼有,對方的皮囊還是一點點地乾癟了下去,像是所有的水分都被吸收殆儘。
和之前在行政樓裡時,那個被學生會成員“吃掉”的社團成員簡直就是一個樣子。
溫簡言靠在牆上,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扯開自己廚師服的領子,向內掃去一眼。
果然。
他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咬牙,伸手解開了自己的扣子。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在這裡就脫嗎?這麼不把我們當外人?”
“不,等一下,你們看,不太對勁……”
原本看似單純的布料,但在被剝開的瞬間卻發出了仿佛皮肉分離般的“刺啦”聲。
“……呃!”
溫簡言踉蹌了一下,像是在忍受這什麼強烈的痛苦似的,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但還是在持續施力,硬生生將那白色的布料從自己的肩膀上扯下。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這是……”
“我去,廚師服這是和他的身體長在一起了啊……”
“媽耶,看的我頭皮發麻。”
“草,怪不得廚師這個身份這麼牛批,居然能生抗住墳土的壓製,因為這完完全全就是個一次性用品啊,而且還是一錘子買賣,如果不儘快脫下廚師服,就會永遠和這身衣服長在一起,這他媽也太陰了。”
溫簡言咬緊牙關,哆嗦的手猛然施力,喉嚨裡爆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叫。
“啊啊啊!”
廚師服從身上剝離,溫簡言上半身已然□□。
他撐著牆壁,皮膚上滿是冷汗,顫抖地深呼吸著。
屬於人類的緊實軀體上,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出了黑紅色龜裂的紋路,像是正在從內部裂開的瓷器一般,看著十分觸目驚心。
不過,至少總是擺脫了那身廚師服。
溫簡言一點點地滑了下來,坐在了地上,努力地呼吸著。
因為疼痛,他甚至不敢靠在牆壁上,隻能把脊背挺直,不讓自己上半身的皮膚被任何東西碰到。
他抬起手,捋了把自己汗濕的額發,開始接著之前的思路思考了起來。
既然自己之前看到的屍體並未幻覺,那麼,他之前在階梯教室內,在看到屍體之前所見的……
是不是也並非幻覺?
溫簡言記得,自己看到過,有一條血紅色的、蠕動著的肉管從黑暗的空中垂下,緊緊地連在了學生會成員的身上……而學生會成員和社團成員都一樣,似乎是是由一具皮囊兜住的滿包液體。
所以它們其實全都被連在了無形的肉管之上嗎?那這些肉管又通向何方呢?
還沒有等溫簡言想出個所以然來,忽然,他感到一陣詭異的涼意,像是在被什麼人注視著一樣。
……怎麼回事?
溫簡言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向著被注視的方向看去。
教室的門半敞著,隱約能看到裡麵整整齊齊的桌椅,無數陰冷的影子齊齊坐在桌子後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一張張慘白模糊的臉孔居然改變了方向,直直地看向了這邊!
溫簡言的脊背竄出冷汗,激得傷口生疼。
在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一切的緣由。
為了對付學生會的成員,他並沒有按照原計劃,給這間教室內灑墳土,而是將墳土留出來對付學生會的成員,也正因如此,這些“屍體”都並未被壓製。
先前他穿著廚師服的時候到還好,但是,廚師服一褪去,他回歸了人類的身份,危險就來臨了。
溫簡言聽到自己的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神經都在瘋狂預警,四周原本微薄的血色似乎變得更加濃鬱了,他咬緊牙關,心裡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念頭:
必須立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