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雪眯了眯眼,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那醜陋妖獸頻頻回頭,輕哼一聲,翻身上馬,毫不猶豫地換了個方向,駕馬就走。
那妖物見他不上當,登時急了,張牙舞爪仰頭咆哮了一會,見沈微雪都沒回頭,氣得也想跑,但旋即又想起來什麼,麵目猙獰中,露出一絲害怕。
它鋒利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幾下泥,還是沒敢就此離開,又連撲帶跑地過去攔住了沈微雪。
這回沈微雪早有防備,待它跑近,立時激發手裡的靈器,將妖物一擊斃命。
那妖物的咆哮到一半就成了慘叫,隨即化作煙灰落地,被風一吹,屍骨不存。
沈微雪勒馬,回頭往它來的方向遙遙望去,目露沉吟。
那裡有什麼?
怎麼都想把他往那邊引?
這是個低等妖物,但渾渾噩噩沒什麼智商,不可能自發做出這等行為。
隻可能是被驅使的。
沈微雪年少時名動江湖,結交過許多好友,但鮮少與人結仇,這次出門是瞞著外界的,不應當是人為尋仇。
……而且除了邪修,也沒有人能這般輕易地驅使妖邪。
他思忖了一會,果斷遠離。
然而剛將靈馬調了個頭,準備開溜,沈微雪就倏地一愣——他與雲暮歸聯係的玉牌在發燙。
沈微雪下意識拉住了馬,將玉牌摸出來,久無動靜的玉牌在無聲地亮著微弱光芒。
其實那玉牌隻是微微發熱,並不到燙手的地步,但沈微雪手冷,將它握在手裡,隻覺得燙到了心尖,燙得平靜的心都在顫。
他忙不迭念了通訊口訣,試圖聯係雲暮歸,然而另一頭仍是毫無反應,不過倒是隱隱約約感應到了什麼。
沈微雪驀然回頭,朝著妖獸跑來的方向望去。
——在那邊。
玉牌與他心神相應,為他指引的方向……也是妖獸想要引他過去的方向。
沈微雪隻遲疑了一瞬,就再次調轉馬頭,朝感應而去。
愈往那邊走,遇到的妖獸反而越少,可能是背後指使的人發現他終於往這邊來了,便不再驅使妖獸過來送命。
沈微雪一路通暢無阻,在人跡稀少的路上跑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了人煙。
是一個小村鎮。
路旁雜草叢中,歪歪斜斜立著個石碑,不知被風吹雨淋了不知多久,斷了半截破舊不堪,上邊的字跡也變得很模糊。
沈微雪仔細辨認了一會,隻依稀辨認出一個“無”字。
靈馬有些不安,踢著蹄子不願意進鎮裡去。
沈微雪翻身下馬,在小鎮邊上站著,打量了一下,鎮子不大,街上人倒不少,眾人談笑吵鬨,來來往往,似乎並無不妥。
也沒有感受到邪崇氣息。
他將靈馬韁繩隨意地係在路邊老樹上,撣了撣衣袖,鎮定地踏入小鎮。
整個人走進小鎮地界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空氣中似有些許奇異波動,但稍縱即逝,他還來不及捕捉到什麼,一切恢複正常。
沈微雪回頭看了眼,靈馬仍在樹旁踢踏著馬蹄,安靜地等他。
“咦?有外人啊?”
沈微雪走了幾步,鎮子裡的人仿佛才看見他,友好地朝他打招呼,笑容和藹可親,沒什麼排外情緒。
沈微雪禮貌頷首:“打擾。”
他感覺手裡玉牌的動靜又微弱了,好似雲暮歸離遠了些,有心打聽:“請問……”
他話剛起了個頭,一陣銅鑼聲響傳來,十分喜慶,那與他打招呼的中年人神色一震,立刻擺上了喜悅,朝他擺擺手:“哎呀,年輕人,你來的湊巧,今兒是我們鎮上最富貴的許家大少爺成親的日子,我不與你多說,我先去撿喜錢去了!”
中年人說罷就匆匆離開了,沈微雪收回話語,再轉頭四望,果然見大家都喜氣洋洋地朝某個方向而去。
估計都是去撿喜錢了。
沈微雪也跟著走過去,見街上人太多,閃身到一個小酒樓裡站著。
說來也巧,和他一起在小酒樓裡看熱鬨的,居然還有幾個外來人。
是三個服飾打扮相近的年輕仙修,看著都二十來歲,估計是哪個宗門出來曆練的。
沈微雪略略看了他們兩眼,便收回了視線。
那幾個仙修年紀小,對這些事頗為好奇,雖然沒跟著出去撿喜錢,但也都站到門口,巴頭巴腦地看熱鬨。
順便小聲交流幾句。
“這個月挺熱鬨啊,這老有人成親的。”
“是啊,這都第三還是第四回了吧……”
“咦,原來我們已經在這兒呆了這麼久了嗎?”
沈微雪並沒有將他們的竊竊私語放在心上,他一半心神注意著四周,一半心神認真感應玉佩。
雲暮歸確實離他很近了,可方位飄忽不定,他凝神靜氣感應了許久,都沒能摸個準。
甚至那感應宛若絲線,還斷了幾回。
有些怪異。
沈微雪猶自沉吟,忽然人群中有人驚慌失措地失聲驚叫:“啊!這是什麼!”
他這一聲仿佛按了某個開關,霎時間一大群人就跟熱油滴了水似的炸了開來,一團臭氣衝天的黑霧不知從何處竄出,一把卷過花轎裡的新娘,衝開眾人往某處逃跑。
慌亂之中,那豔紅蓋頭掉了下來,露出新娘花容失色的一張臉,她被黑霧卷得骨頭都幾乎要斷掉,慘叫聲連連,震駭人心,四周平民百姓哪裡見過這等邪物,慌得不知所措,連連避讓。
那迎親的新郎見狀,抄起一根木棒就朝黑霧打去。
然而那黑霧很狡猾,木棒打過來,它就散開,任由木棒落在新娘身上,引起更淒厲的慘叫。
如此兩次之後,新郎額頭冷汗涔涔,也不敢動手了。
酒館裡三個年輕仙修互相望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竄了出去,出手除邪。
他們一路上大概已合作除過不少邪崇,配合起來很流暢,三下五除二就將黑霧從新娘身上剝離了下來。
那黑霧見勢不妙,準備跑路,那三個年輕仙修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分工明確,兩人困著黑霧打,剩下一人留下來安撫受驚過度的新娘。
這一切看起來很順暢。
沈微雪見事無大礙,便沒打算出手。
然而不過眨眼間,驚變又生。
那困著黑霧打的兩人原本打的好好的,其中一個忽然招式一慢,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回頭,大喊:“陶師兄小心那新娘——!”
但他這話說晚了,藏在新娘衣擺裡的一團黑霧突地冒了出來,狠狠地貫穿了扶著新娘的仙修的手臂。
那姓陶的仙修來不及躲,吃痛之下,立即鬆手,掐訣欲擋黑霧,體內靈力卻一陣晦澀,難以調動,眼見的黑霧如鬼魅,又要再次襲來,他眼前一黑,心說完蛋,下意識閉了眼。
——他沒等來致命的攻擊。
錚錚錚三聲琴音清冽如浮冰清泉,一聲擊碎他麵前的黑霧,兩聲困住欲跑的黑霧主體,三聲將黑霧主體也一並擊碎。
悶雷般的嘶鳴聲中,黑霧煙消雲散。
這一幕看似複雜,其實都不過眨眼之間。
眾人在短暫驚慌之後,反應過來,慌忙湊過去看新娘和陶姓仙修有無大礙。
沈微雪眉梢微動,卻將視線挪到了一邊。
藍衣翩然的仙修懷抱無弦琴,步履沉穩飛簷而來,尚未落地就三聲擊亡黑霧,爾後漠然地站在一旁,神情寡淡。
“第四次。”他低聲道了一句,感受到有人注視,視線在那圍成一團的人群裡緩慢收回,不疾不徐地回望過去。
旋即微微一愣,冰封似的麵容有片刻動容,清晰準確地喊出了沈微雪行走在外的化名:“——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