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雲這話一出,皇帝臉色驟變,一旁本在看戲的李貴妃也是當即凝了神色。
“師太何出此言?”玄門秘術,雖不可儘信,但淨雲說得太真,又說中皇帝最緊要隱秘之事,他當即忍不住出聲問道。
但淨雲卻不肯再說,她搖了搖頭,又道了一句阿彌陀佛,便盤腿坐到了地上,閉上了眼,再沒了動作。
“陛下,師太已經圓寂。”
就在眾人看著淨雲忽然的動作麵露不解,甚至忍不住私下低語議論之際,受到皇帝指示的何德勝下去伸指探過淨雲呼吸後,艱難的咽了咽唾沫,小心稟告道。
“小心將師太抬下去厚葬了吧。”皇帝沉默一瞬,朝何德勝吩咐道。
很快就上來了兩個太監小心翼翼的將淨雲抬了出去。
淨雲圓寂了,那她之前的一番話就成了臨死之言,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淨雲這些年積名已久,那番話此時便同神降之言落在了眾人心上。
這時候再無人敢懷疑,甚至一向不信任淨雲的皇帝,這會兒都動搖了,玄學一道本身就玄之又玄,當年雖因淨雲的話,先帝放棄了他,但他確實得了帝位,無法懷疑她的測算水平。
“師太臨終的那番測算,諸位如何看?”思量過後,皇帝暫且拋開了淨雲說他身體的問題問道殿內的眾位大臣。
雖說他不認為自己將來當真能看上宋菱,還和成王爭人,但妖魂降臨,萬一真有那麼一些本事用法迷惑了他呢。
淨雲的死太過出乎太後的意料,她徹底明白過來,她這一遭是打鷹不成反被啄了眼了。
不提淨雲臨死前捅出的皇帝為何多年無子的大秘密,就是宋菱是異魂災星的事也很難翻盤了,加上宋菱往日做下的未卜先知之事不少,根本經不得盤查,對方有準備而來,必有垂死此事的後手。
宋菱,她恐怕是保不住了。
太後看了眼跪在場中的宋菱,眸色晦暗,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將損失降到最低,不要損了魏暨了。
但就這時,魏暨卻開口了:“陛下,臣以為,一直以來,臣妻雖偶有小錯,但萬不能是妖魂降世,還望陛下明察,還臣妻一個清白。”
到底是夫妻,便是這些日子他和宋菱已經漸行漸遠,但他也做不到就這樣看著宋菱去死。
“玄學一道,玄之又玄,不可不信,此事還事關大魏社稷,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便是事關成王妃,也當如此,成王莫不明白這個道理?”太後聽到魏暨的話,對魏暨更是恨鐵不成鋼,她當即就駁斥成王道。
宋菱這會兒已經徹底慌了,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她心裡有種感覺,她完了,今日她逃不過去了.....
她緊了緊發顫的手,滿腦子都是怎麼辦?該怎麼辦?
聽到太後的話,她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看到太後眼裡明顯的狠意,她心頭頓時大恨,但當下她也無可奈何,隻能落淚哭繞道:“陛下饒命,臣婦絕不是什麼妖魂,臣婦自來隻知行好事,又如何會做危害社稷之事。”
聽到宋菱說她不會行危害社稷之事,大長公主眼皮跳了跳,她猶豫片刻,想到城門口慘死的那一排排乞兒,她還是站了出來。
“陛下,辭瑾今日本就是有事稟告,既然已經出了這事,辭瑾便將這事一起回稟了吧,也是關乎成王妃的。”
“噢?何事?”
“前段時日,成王妃遞帖給辭瑾,說是希望辭瑾能出麵同她一道組織京中閨秀捐款,為京中流浪的乞兒與孤寡無人的照料的老人組建一個家,讓他們能吃飽飯,免於京中流竄,餓死或凍死的結局,這本是好事,辭瑾便同意了下來。”
“卻不想,募捐得來的善款,並沒有用到這批乞兒和老人身上,今日辭瑾前往京郊去看成王妃為那群乞兒才發現,京中八百五十七名乞兒,三百二十三名老人,因為吃了成王妃發黴發爛的食物,生了急症,又無人醫治,不過短短七日功夫,已經死了數十人,且這些人草席都沒得一張,便被人拖去掩埋了。”
大長公主說起這事,依然難掩憤怒,想到她在那間窄小又環境惡劣的屋子看到的,擠滿的大大小小衣不蔽體,還餓得隻能睡覺連出去乞討都不能的孩子,老人,還有死在院落還來不及拖出去掩埋的泛青屍首,她眼眸赤紅一片。
旋即,她手自寬袖取出一本賬冊:“當日參加宴席的閨眷占京中泰半,便是因為大火燒了屋沒有來的靖武侯夫人也送來了萬兩銀票,共募捐得白銀二十四萬兩,本宮想問成王妃,這般龐大的一筆銀子,你拿去做了何安排,近千人被喪失自由的容納在一間破院裡,每日領一餐你自各個酒樓收集來的餿水飯菜,就是你的救治了?”
!!
宋蓁聞言,視線驀地投向了宋菱,她知道宋菱會在這事上做文章,卻沒想到她能做得這般絕。
數十條人命......
一時間,宋蓁整個人都在打冷顫。
“我,我並不知道這事......”
宋菱聽到大長公主的話,也懵了。
她募捐來錢後就拿去造商船準備年後出海的事了,但她也派人送了一筆銀子給下麵的大掌櫃去辦這事,還送了一批糧食過去。
隻是京中乞兒數量太過龐大,孤寡老人也比她想得要多,她送去的幾千兩連造安置地都不夠。
在大掌櫃差人來稟時,她正煩亂怎麼讓太後打消給魏暨納妾的念頭,就沒怎麼上心,斥責了來人一番,她想了想,就說先不建屋,去尋廢棄屋子,讓人有個落腳地就行,至於糧食不夠,就去各大酒樓尋客人沒吃完的菜食。
但她吩咐過,一定要是乾淨的,沒怎麼動過的,她並不知道下麵的人會直接拿餿水飯菜敷衍了事。
宋菱腦子亂作一團,她下意識解釋:“這段時日府中也有不少事,我沒來得及下去查看,才被下麵的人鑽了空子......”
“人有多大能力辦多少事,你若沒時間,可以不做此事,或許那些乞兒自行去乞討還不至於得如此結局。
你既然攬下此事,便不該如此敷衍,那可是數十條人命,是你一句忙就能抵消得了的?”
大長公主聽聞後難掩氣憤,恨不得上去扇宋菱幾巴掌。
她深恨當日沒將陸慎派人傳給她的話聽下去,太過信任宋菱,想著幾日查看一次,誰知才開始她就能鬨出如此大事。
“當真是荒唐!”
皇帝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會出現如此惡行,便是沒有淨雲的那番箴言,他也不打算放過宋菱了,當即道:“來人,將成王妃押下去,問明那筆銀錢用處,若有貪逆,依法處置。”
“成王治內不嚴,降成王為郡王,在府思過百日,不得外出。”
“陛下饒命,我不知道這事,殿下,你幫幫我,我真的不知道,祖父,你幫幫我.....”聽到皇帝說的,宋菱嚇得連忙求饒,她趕緊去拉魏暨的衣裳,又抬眼看向宋閣老,最後她視線甚至投向了一直望著她的季宴。
但大長公主說出的事太過令人震驚,報出的數字,死掉的人數......都讓人難以接受。
這一次,沒有人再敢替宋菱求情。
太後恨不得宋菱現在就去死了好,看向宋菱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飾的陰冷。
宋閣老頹然的偏過了頭,還上前請罪道:“成王妃犯下大錯,臣也負有管教不嚴之責,還請陛下治罪。”
魏暨也神色木然的拉開了宋菱拽著他衣袖的手,他甚至再沒看她一眼。
季宴也沒想到,自己至今念念不忘的人,會犯下如此令人失望之事,隻是他心裡還是相信她隻是監管不嚴才會如此,加上他是大理少卿,當即起身請命道:“臣請令,將成王妃一事交由臣徹查。”
皇帝看他一眼:“可,便交予你徹查。”
徹查......她如何經得起徹查。
宋菱嘴角掠起苦笑,與其身敗名裂受人的厭惡的死去,不若就此了結了自己,太後為了成王,便會以死者不究之名攔下這事。
這樣想著,她眼神一定,悄然伸手自荷包裡將她之前沒發完給下人金珠抓出一把,迅速塞進了嘴中。
“她吃了什麼?”宋蓁在聽到大長公主話後視線就沒離開過宋菱,在見到宋菱捂嘴仰頭後,她驚了驚,忍不住驚呼出了聲。
宋菱身邊的魏暨聽到,猛地轉頭朝宋菱看過去,就見宋菱嘴角開始慢慢溢出了血,見他終於看向了她,她笑了笑:“殿下,我活得好累啊,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金珠卡往喉嚨,傳來火辣辣的疼,但宋菱決定的事,就必須讓它成,她忍住疼,又用力一咽,窒息感瞬間傳向她,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她再次伸手拽住了魏暨衣角,視線卻投向了此時已經紅了眼,緊拽著拳頭,被季次輔牢牢拽住的季宴。
若是早知她有今日結局,她當初,應該選擇一心隻有她的季宴......
終究是富貴榮華迷了眼,這一遭重生,百般算計,竟是滿目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