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社員大會,雖然中途硬生生變成了蘇家的痛陳家史會,不過隊長就是隊長,先是施施然地喝了口粗茶潤潤喉,跟著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擱,從容如流地順勢進行了一番關於加強“無產階級專政”的思想教育。
“萬惡的舊社會,地主反動派橫行霸道,我們貧下中農吃儘了無權的苦,在新社會,我們才嘗到了有權的甜,我們要永遠高舉革命大批判的旗幟,遵循毛××關於‘進行一次思想和政治路線方麵的教育’的教導,批判揭露一切剝削階級的罪惡,永遠不忘無產階級專政!”
隊長一番激情澎湃洋洋灑灑的思想教育剛發表完畢,他的貼心豆瓣(心腹小跟班)、民兵組長張愛國立即第一個振臂高呼,喊起了這年頭流行的“紅、專”口號:“革命大批判是個寶,鞏固無產階級專政少不了;革命大批判就是好,繼續革命覺悟大提高;革命大批判實在好,掀起認真學習××主義、×××思想新高潮!”
跟著,立即又有人跟著積極響應,喊起了同樣的口號……
蘇兆靈看著腦海裡那本小金冊《文化知識·文化工作》篇章裡,那不斷“叮咚叮咚”跳躍的一毛一樣的文字,不由地又一臉瀑布汗,啊這,為什麼聽彆人呼啦啦地喊口號,就覺得一臉的尬,自己酸唧唧喊的時候,就莫有這種感覺咧,果然,人的感覺,玄妙得很,嗬嗬!(→_→)
事情到此,結局自然不言而喻。
蘇家又一次華麗麗地占據了思想覺悟第一製高點,不懷好意想要挑事的猴皮筋兒,不但挨了隊長和蘇家人的一通訓,還被他家老頭賞了兩記鞋底子,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然,蘇兆靈一番唱念俱加的表現,也讓隊長覺得,這姑娘看來是好利索了,出工可以安排上了,所以,在隊長一派激昂陳詞結束後,安排第二天的活兒時,蘇兆靈就在種玉米的那隊人馬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隊長的工作安排,預示著她偷懶摸魚的好日子,從明天起宣告結束,但蘇兆靈瞥了耷拉著腦袋眼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猴皮筋兒,在內心裡表示,種玉米就種玉米唄,總好過收玉米,以及,挑糞挑肥不是?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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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猴皮筋兒明天不用再繼續忍受一天的屎尿味兒吭哧吭哧地挑糞了,但卻被派了個更加繁重的體力活兒,到供銷社挑化肥,化肥味兒是不大,對社員們來說味道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但它要爬坡過坎地來回走上幾個小時,累啊!
蘇兆靈在經曆了一番今兒的“公社一日遊”後,可是深有體會的,路上一些陡坡的石坎,比膝蓋還高,還要挑著幾十斤的擔子,就猴皮筋兒那副懶筋骨,嗚哈哈,想想就讓她覺得美得很,蘇兆靈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深深地體會到了後世那句流行語的神清氣爽和幸災樂禍——
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滿意了,嘻嘻!
而猴皮筋兒對於隊長的這份“特殊關照”,自然也是想抗議的,並且也立馬就付諸行動了,犟著脖子就喊了起來:“隊長,你這麼派活兒不公平,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猴皮筋兒的抗議也是有根據的。
說起來,隊長雖然是隊裡德高望重說一不二拿大鼎的人,但在派活兒時基本上也不是隨性而為的,而是根據男、女、壯、弱等不同勞力的情況,進行合理分配,扶耬下種、肩挑車推、整地翻土、收玉米種玉米、褥雜草提禾苗,都分派得清清楚楚。
而坡南生產隊雖然窮,卻是有一輛馬車的,雖然那馬是隊長找公社裡的關係,買的人家淘汰下來的老馬,但也聊勝於無,所以往年像到公社挑肥這樣的重活,倒是不用每家每戶輪流,而是派上馬車,再加上幾個壯勞力,也就差不多了,像蘇兆安猴皮筋兒這些小弱雞懶骨頭,倒是幸運地沒有被安排過,所以這會兒一聽隊長讓他去挑肥,猴皮筋兒簡直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哪裡肯老老實實地聽話被安排。
奈何,他話音剛落,就被他老子楊福民給鎮壓了!
楊福民板著一張黑臉,狠巴巴地在自家不安生的憊癩兒子背後,就是一個大巴掌,聲音凶煞煞的:“背時東西!閉嘴!再敢岔起嘴巴亂說,老子先打斷你的腿!”
隊長楊福全自然也聽到了猴皮筋兒的這番話,根本都懶得搭理他,隻是冷嗖嗖地又瞥了他一眼,吩咐明天同樣被派去挑肥的周愛國道:“他要是在路上還敢偷懶做夭,你回來報告我。”
楊福全表示,彆看隊長這職位看起來威風八麵的,但這碗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