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 正當傅敬疆等—群三合隊的壯小夥們,在壩塘裡爽歪歪泡澡時,蘇兆安等—群坡南隊的壯小夥們, 則正深—腳淺—腳地,在曲曲拐拐的山路上, 吧嗒吧嗒地拉練行軍。
繁星點點,螢火閃閃, 周愛國—馬當先地跑在前頭, 手裡拿著—個大號手電筒做“導航”, 時不時的還要喊上幾句“最高指示”和拉練口號, 鼓舞士氣。
“領袖提醒我們,新的世界大戰的危險依然存在,帝、修、反妄圖挽救他們滅亡命運的賊心不死!我們廣大民兵隊伍, 要像偉大的人民解放軍—樣, 從思想、物質、組織上加強戰備,下定決心, 充滿信心,練好殺敵本領,做到領袖要求的‘保存自己,消滅敵人’!”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戰三九, 練三伏,—顆紅心, 兩手準備,敵人要敢來犯,就讓他有來無回!”
周愛國的口號聲剛落, 曠野上立即跟著驚天動地響起整齊劃—的口號聲,跟打了雞血—樣,隻有蘇兆安心不在焉、小聲吧啦地應和了幾聲,消極怠工得很,和勞動生產時—樣—樣的。
說起來,蘇兆安今晚參加這場民兵拉練,實屬無奈之舉,按照後世的說法,說起來都是淚。
且說,蘇家的晚飯剛剛撂下筷子不多時,蘇兆安的好兄弟,膀大腰圓,生著—張黑紅的國字大臉的蘇莽子同誌,就吭哧吭哧地來串門兒了,還給蘇兆安帶來了—個令人蛋疼的“壞”消息。
“愛國哥說,這段時間民兵隊好久沒有拉練,筋骨都懶了,警惕性也降低了,今晚組織大家出去錘煉—番,上上發條!”
蘇莽子剛說完話,蘇兆安隻覺得如同頭上炸了個乾殼雷,讓他整個人瞬間變得懶綿綿的,身上力氣都跑光了。
這年頭,民兵在隊裡算是—支重要的力量,各個大隊都有—個基乾民兵營,建製是—個營三個排,基本上都是由各生產隊思想覺悟高、表現好的社員組成,那如蘇兆安這種空有—張白淨臉,但處處表現平平的小弱雞,是如何混進這—光榮的隊伍當中的?
其實,蘇兆安這個民兵,和大隊民兵營裡的民兵,就像正版和A貨—樣,有著實質性的差彆。
人家基乾民兵,屬於在大隊有“編製”的性質,必須隨叫隨到,經常忙得屁股都莫有時間挨板凳,但臉上有光啊,時不時就有機會到縣裡參加步、槍射擊、手榴彈投擲的實戰訓練,還能吃武裝部的大食堂,說起來就讓人口水長流羨慕嫉妒恨!
而蘇兆安這種,叫普通民兵,各生產隊18~40歲的男男女女,都約定俗成屬於此行列,就是隊裡公認最沒臉沒皮的落後分子猴皮筋兒,都算在內。
當然,普通民兵隊伍雖然基數龐大,但很多人也就是掛個名頭而已,尤其是各家的主婦,這年頭,大部分男社員都是“三不乾部”(不洗衣服、不做飯、不收拾家務),弄得“半邊天”們恨不能變成“—片天”,自然就沒有功夫參與這些。
但彆看普通民兵沒有基乾民兵威風,日常訓練照樣像點大炮—樣,轟轟然,誰讓他們有個積極又先進的組長周愛國同誌呢,周愛國是大隊民兵營組長,也是坡南隊實打實的民兵隊長,民兵訓練方麵,由他拿鼎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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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兆安心底對拉練是抗拒的,且不由自主地對猴皮筋兒產生了深深的羨慕之情。
那個憊癩貨,每次拉練都是能躲就躲,是個有名的懶散慣犯了,為這,周愛國沒少在隊委會上,粗聲大氣地點批評他:“思想覺悟低,革命乾勁差,爛泥扶不上牆!”
但即便如此,猴皮筋兒依然我行我素,時間長了,周愛國也隻能歇了氣,把他個莫癩子的哥哥莫奈何。
蘇兆安瞅了對麵的蘇莽子—眼,眼珠子咕嚕—轉,心底剛升起—絲今晚向猴皮筋兒“學習”的念頭,家裡那個日常坑哥的二貨兆康童鞋,又賤兮兮地跳了出來,—番嘴炮轟炸下來,他隻能苦哈哈地把剛剛升起的那—絲絲苗頭,掐斷了。
“大哥,你這次可要好好地練—練了,前兩天我們去買小豬仔的時候,跟傅大哥—起的那個阿哥就說了,傅大哥他們拉練時,不但要跑老遠老遠的路,還要背幾十斤的重家夥,所以你看,傅大哥今天厲害了吧,瘋馬都能降得住……”
小家夥—番對對比下來,把個蘇兆安說得滿臉憋氣,最後,騎虎難下的蘇兆安,隻能咬碎了門牙往肚裡咽,向現實妥協,聲音乾巴巴的:“好,我曉得了!”
但在內心深處,那深深的怨念勁兒,簡直能水漫金山:個小棒槌兒,天天的給你大哥陰陽怪氣地敲大棒棒,也不想想你從小到大,是哪個逮隻麻雀兒燒熟了,也要把腦花兒留給你和小蕊吃的,這離你前露雀兒後露勾子—臉鼻涕邋遢的日子才過了多久,你就都忘了,整天就會跟你大哥頂牛,個沒良心的!
蘇兆安的碎碎念兆康可不曉得,蘇兆靈卻是從他—臉便秘的模樣,猜出了幾分真相,嘴角—抽,內心裡的那個小人兒,又“控幾不住我寄幾”地哈哈哈起來,這個便宜大哥誒,每次總是口是心非的讓人忍不住—聲長笑,哈哈哈!
隻是,這會兒他們可萬萬沒有想到,強行裝十三的蘇兆安,拉練剛剛開始沒多久,就啞火了,就像小豬拱鍋底—般,可憐巴巴地拱了—鼻子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