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晚上, 對傅敬疆來說,注定了是個讓人腦殼疼的聒噪之夜。
蓋因,李名友這個“八卦蟲”, 還在繼續頂著他那一張賤兮兮的“乾坤八卦太極圖”臉, 在他耳邊呼嚕哼哧地不停嗶嗶。
“都是‘李逵開鐵匠鋪 —— 人強貨硬’的大男人, 裝啥子假正經哦!你就算不給老子看,老子也能猜出來, 你這情書裡寫的是個啥, 不外乎,就是酸唧唧黏糊糊地告訴人家姑娘, 長夜漫漫, 難熬得很, 每晚想起她來, 就像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的三昧真火掉在了褲, 襠上,火躥躥的, 燒得你嗷嗷叫,那杆槍不威武挺拔地突突突來上幾個回合, 絕不收兵回營, 對吧,嘎嘎嘎!”
再次一臉黑線的傅敬疆:這渾貨, 一天不說幾句帶色的糙巴話會死嗎!
此時此刻, 傅敬疆無比地懷念起了留守駐地的指導員董成安來。
因著他們通信連業務特殊,這次基建任務, 總機班、外線班、電台等很多技術人員,都要留守駐地,董成安作為領導也留了下來, 想到這段時間,都要和李名友這個痞子同一帳篷打夥兒,傅敬疆覺得,腦殼更疼了……
當然,腦殼疼歸疼,被人接二連三地調侃撩撥卻不吭聲,不是他的作風,老話可都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何況就李名友的臭德行,你越不吭氣,他就鬨得越歡。
所以,傅敬疆也毫不客氣地給了李名友一記華麗麗的回擊:“我看槍杆子火躥躥的,整天想著再生個“解放”的那個人是你吧?要是哪天實在熬不住了,自個去牆上蹭蹭,沒人會笑話你!”
聽出了其中“內味兒”的李名友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敬疆,滿臉控訴:“艸!老傅你談戀愛以後,真是越來越蔫兒壞了!”
傅敬疆扯了扯嘴角:嗬嗬!
和傅敬疆一樣感到腦殼疼的,還有傅敬泰。當然,兩人“疼”的原因,自是不一樣的。
深秋時節,天亮得慢,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擋傅敬泰一顆要搞事情的心,這不,遠處的山巒還像個倒扣的麻鍋,黑麻麻的,傅敬泰便背上他閹雞的家夥什,再拉了傅敬仁,雙雙蹲守在六圩隊村口外。
兩人商量好了,要是之前的計謀沒出啥子岔頭官司,何家被嚇唬住不相了,那自然是大好事,但萬一謀劃沒成功,兩家還是要相看,他兩個就見機行事,目標就認準了一個——“跟人跟線”,千方百計不能讓陸老三和那邊“麵對麵”。
晨間霜氣重,風也大,有幾分涼嗖嗖的,傅敬仁哈了口氣,搓了搓手,忍不住又開啟了他多嘴多舌的話癆模式,飛快地翻著嘴皮兒。
“又不是沒有見過人家相看對象,哪有那麼早的?剛剛起床,連碗熱糊糊都還莫得喝,就被你火燒眉毛地拉出來了,不曉得的,還以為你褲,襠裡失火了呢!這坡南隊的女子,也是邪門得很,先是敬疆哥,再是你,一個兩個的,就像被攥住了尾巴似的,以後也是兩個耙耳朵。要我說,就我們三合隊的男娃子,就算不說敬疆哥,哪個不是筋骨強壯,腰板溜直,光著腚子也體麵,還怕找不到媳婦兒?”
傅敬泰的臉色不太好,一來,是被傅敬仁花腳蚊子似的翁嗡嗡給煩的,二來,他昨晚翻來覆去的,沒睡多少時間。
他翻了翻眼皮,扭過身子,沒好氣地乜了這個比麻雀子還嘁喳的堂弟一眼,眉眼死命往上挑,懟了回去。
“嚷嚷嚷個鬼喲!你個光棍堂油炒飯吊毛都沒幾根,婆娘還不曉得在哪個丈母娘肚裡抱窩的青瓜秧子,懂個屁!再囉裡吧嗦的,就把我那皮帶還回來!”
這話威脅性太大,傅敬仁的眼珠子鼓得都要跌出來了,嘴角像抹了一層黑色的鍋灰,心裡狠狠地腹誹道,這一言不合就人身攻擊也就算了,那吃到肚裡頭的東西,哪裡有吐出來的道理?
想罷,他趕緊一把摟住褲腰帶,做出一副誓死捍衛自身權益的架勢,大聲喊道:“休想!”
但到底,那張翕翕合合的嘴巴還是停了下來。
耳根子總算是清淨了,傅敬泰嗤了一聲,猶自不滿足,故意壞心眼地繼續往死裡使喚起這個沒有板眼兒、膽敢跟他一再頂牛的堂弟來。
“我昨晚沒睡好,先閉個眼養養神,你把眼眶睜大咯,偵查好‘敵情’,那瞎子大爺一過來,就喊我,曉得啵?要不然,事情辦黃了,壞了你哥我的香火兒事,這皮帶,哼!”
被拿捏住七寸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受人驅使的傅敬仁:艸!算你狠!
……
且說,傅敬泰正半靠在樹乾上,眯著眼睛迷迷糊糊的打著盹兒呢,胳膊就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痛得發出一聲輕哼,剛想罵娘,便聽到了傅敬仁帶著七分興奮的聲音。
“敬泰哥,來了,來了,那個瞎子大爺,拄著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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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康中午放學到家時,蘇兆靈正拿了根竹片子,坐在院子裡吭哧吭哧地刮木薯。
木薯產量大,好養活,耐旱抗瘠抗蟲抗病,木薯粑還扛餓,所以,相較於隻種了三畝的紅薯地,坡南隊收完第一茬玉米後,種植的木薯足有十多畝,因同樣不在公糧範疇內,因此這段時間,坡南隊家家戶戶不是刮木薯皮,就是切木薯,曬木薯。
總之一句話,就是和木薯乾上了。
不同於兆康他們一群男娃子在路上的磨磨蹭蹭,兆蕊她們這群女娃早就到家了,這會兒的她,正搬了個小板凳,似模似樣地跟蘇兆靈一起刮木薯皮。
這,也是鄉下地頭孩子們的日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