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變得忐忑。
她不想讓薑野看出她的意圖，連忙解釋， “我就是隨便問問。總覺得，學弟這麼出眾，在學校裡應該很有名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直接問，換個人，她可能就問了，但這個人是薑野，她就有點問不出口。
她有點怕自己自作多情。
她也怕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自己，而她對他全然沒有印象，她會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不說破的話，不管她猜沒猜對，她至少還能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薑野看了她一會兒後，扯了下嘴角， “算是見過。”他聲音透著幾分散漫，帶著玩笑的語氣，對她說： “比起我，學姐那時候才是真的有名氣吧。”
紀錦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她是真的對高中的事沒什麼印象了。
薑野餘光看到她茫然的樣子，心裡泛著難言的苦澀。
他沒細說，隻淡淡道： “當時學姐是風紀委員，我跟盛譽他們躲後操場抽煙，被你抓到了，你沒記我們過，隻沒收了我們的煙，還告訴我們抽煙的危害，讓我們好好學習。"
他言簡意賅，紀錦卻重點偏移， "你抽煙啊?"
薑野愣了愣，沒料到她最先問的是這個，他慌了一下，就連忙解釋： “我不抽煙，沒抽過，就……那時
候小，還渾，叛逆期，被盛譽拉著嘗新鮮，再然後就被你抓到了。"
紀錦噗嗤一笑， “哦，聽你這語氣，是在怪我?我難道不是阻止了你們這群未成年誤入歧途嗎?"
薑野也笑了，有點無奈，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深情，他說： “是是是，謝謝學姐，沒有學姐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紀錦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讓他彆皮。
紀錦不知道的是，薑野撒謊了。那次抽煙被抓，並不是盛譽帶他去嘗新鮮，是他帶著盛譽去她必經之地演戲——
那應該是薑野剛轉學過來的第四周。
在薑野六年級剛轉到一中後，他就聽說過紀錦的名字。彼時，紀錦讀高二。
那時候的紀錦風頭正盛，幾乎所有的老師上課時都會提起她。在老師眼裡，回回考年級第一的紀錦是他們的心頭寶。
而薑野聽的更多的，則是班上同學的討論。不止男生，就連女生也總在忍不住稱讚紀錦的美貌，而且，女同學比男同學還要誇張，每到下午的廣播之聲，女同學也不出去玩，就坐在教室裡捧著花癡臉，聽廣播。
一開始薑野不懂，這破廣播有什麼好聽的，然後自來熟的盛譽就勾搭著他肩膀說：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家聽的是廣播嗎?大家聽的是紀錦的聲音!你不覺得學姐的聲音特彆好聽嗎?"
薑野仔細聽了兩秒，擺著臭屁臉， "也就那樣吧。"
實際上，心裡想的卻是：為什麼今天的廣播這麼短，他都還沒聽兩句就結束了.但那時候的薑野無比叛逆，比21歲的他要bking多了，哪怕是喜歡也不會承認。
再之後，盛譽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非要拉著薑野這個新來的轉學生去看他們學校的女神。
於是，那就是薑野第一次見到紀錦。
老槐樹下，穿著藍白校服，紮著高馬尾的女生，聽到身後有人喊她，轉過了身。她轉身的幅度並不大，但是馬尾還是蕩了起來，在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度。明明離了有一段距離，薑野還是感覺到女生的發香隨著微風，鑽入了他的鼻中。像是橙子味，又有點苦。
喊她的人是盛譽。
小男生的惡作劇罷了。
但察覺到他們惡作劇的紀錦並沒有生氣。她衝他們露
出了明媚溫和的一笑，再然後，跟她的朋友離開。
薑野隱隱聽到她朋友語氣很衝， "你理他們乾嘛啊，這都多少次了，小屁孩一天天不學好……"他沒聽到紀錦說什麼，但他看到紀錦笑著對她那位朋友搖了搖頭…
脾氣這麼好，活該被人惡作劇。他惡劣的想。
但同時，他踹了盛譽一腳，不耐煩道： “以後少在大庭廣眾之下吹口哨叫女生名字，你自己丟人，彆帶上我。"
也就是這一天開始，小少年第一次做了有關於女孩子的夢。夢裡，滿是苦橙香，以及女生明媚的笑臉。
薑野最開始不承認自己是一見鐘情，但在盛譽給他支招，教他如何引起紀錦注意的時候，他還是該死的聽進去了。
於是乎，在小薑野轉學的第四周。
他、盛譽，以及他的三個小跟班，一起去了高中部、紀錦回教學樓的必經之地演戲。
劇本很簡單：紀錦是風紀委員，每天下午第一節課後，都會去查眼保健操。他們就在這個地方等著，等紀錦過來了，就假裝抽煙，被紀錦逮住，到時候紀錦肯定會問“你們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這時，薑野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讓她知道，他叫薑野。
劇本提前排練過，非常完美。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幾個小少年怎麼也沒想到的。
那天，紀錦依舊穿著藍白校服，袖子上規矩的彆著風紀委員的袖章，看到他們聚眾“吸煙”,她走了過來。
當時薑野為了力求逼真，手中的煙已經點燃了，紀錦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看呆了，本來放在嘴邊裝裝樣子的煙，就這麼被他猛然吸了一口。
他沒抽過煙，被煙嗆的咳紅了雙眼，琥珀色的桃花眼霧氣蒙蒙。那隻煙也被他嫌棄的扔了出去。
煙掉在了紀錦腳邊。
她彎下腰將煙按在地上熄滅，然後轉身丟進了身後的垃圾桶。她走上來，向他們攤開掌心，笑容溫和，聲音緩緩， "給我吧。"
薑野當時腦子裡隻有一個反應，那就是：她的手好白好漂亮，而她這麼好看的手，剛剛撿起了沾了他口水的煙頭。他可真該死!
他很煩躁，非常煩躁。
他把煙跟打火機全放進了她手心。身後的盛譽幾人連忙有樣學樣。
/>紀錦沒收完後，才道： "抽煙對身體不好，以後不要做危害自己身體的事，知道了麼?"她那麼溫柔，他們就跟一群小鵪鶉一樣，不停點頭。她笑了起來， "好啦，快回去吧，好好學習哦。"他們隻知道點頭。
紀錦轉身要走。
這時候，薑野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他大聲的叫她： "紀錦!"
紀錦腳步一頓，沒料到他會叫自己名字，回過頭忍俊不禁的看他， "怎麼了?"
薑野轉頭問自己的兄弟們搜刮了一包濕紙巾出來，遞給她，紅著臉扭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說： “對不起。你，擦擦手，臟。”
紀錦笑著說： “謝謝。”
那天，紀錦還是沒能知道他的名字。但紀錦跟他說了好多好多話。
多到——
一晃多年。
21歲的薑野，仍舊清楚的記得，她在進入教學樓前，用他給的濕紙巾，擦了擦纖細的手指，將那張紙巾，丟進了教學樓右側的第二個垃圾桶裡..
之後的事，紀錦沒有再問了。
她不傻，她看得懂薑野剛剛皮那兩句的時候，看她的眼神。
順帶著，她也有點明白了她一開始問薑野他們上學見沒見過時，薑野眼底翻湧的情緒是什麼。他說的那個人，應該是她。
其實，現在再回想起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就像他在她麵前完全不避諱“白月光”這個話題，甚至他也完全不掩蓋他現在還喜歡白月光的事實。
他們上學的時候，肯定是見過的，她猜，可能不止他口中的這一次。
還有戀綜錄製開始，他精心準備的所有禮物，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來，他是奔著誰來的。以及，她現在忽然想起了他送她的那副拚圖。
那副拚圖明顯是手工畫的，不是機器合成。而那副拚圖上麵穿著校服的她，她一直以為是那部電影裡她飾演的高中女生…
紀錦就看著下麵那對小情侶，狀似不經意的說： “現在大學生也有校服啊，還挺好看的。”下麵那對情侶穿的其實是運動情侶裝。
她道： “我記得我們高中校服還挺醜的，好像是黑白紅三色?”她說完，餘光看向身邊的人
。
就看到薑野眯了下眼， "不是。”他停頓了兩秒， “一中的校服是藍白。"紀錦無聲勾唇， "是嗎?我記錯了嗎?"薑野情緒不明， "學姐似乎對高中的事印象很模糊。"
紀錦聽出了他情緒低落，才剛試探出來那副拚圖畫的就是高中時的她，而不是電影裡的她的一點點小欣喜，也被薑野這句話給衝淡了不少。
她心臟像是忽然被人攥了一把，疼到她連帶著胃也開始一抽一抽的疼痛。她不明白暗戀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但她想，隻能在遠處默默注視著那個人，一定很煎熬。
這個時候，她就忽然有點懊惱，她高中的時候，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學習跟音樂上麵，跟周牧沉在一起之前，她對感情都是非常遲鈍的，所以她也很少會去關注，自己身邊到底出現了哪些男生，又有哪些人在偷偷注視著她…
如果在沒認識薑野，沒對薑野動心之前，她現在知道自己就是薑野口中的那個月亮時，她可能隻是看他一眼，不帶絲毫情緒，禮貌的對他說： “謝謝你的喜歡。”
但她現在會心疼，會懊惱，甚至會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也想去仔細看一看，那個時候的叛逆少年…
或許是紀錦的目光突然變得炙熱，薑野一顆心跳的七上八下，他心裡緊張的要死，臉上卻八風不動， "怎麼了?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薑野到底還是輸在了年齡跟閱曆上麵。他以為紀錦剛剛問高中的事，是觸景生情。完全沒想到紀錦會試探他。
紀錦笑著搖頭，她看著天上的月亮，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她問： “薑野，你還喜歡月亮嗎?”
薑野幾乎毫不猶豫的就說： “嗯。一直。”一直都喜歡。也從來都隻喜歡月亮。
紀錦沒看他，但她能感受到他直白的在看著她。
她覺得她需要好好翻一翻高中的記憶，在她整理好、想好要怎麼麵對薑野過去的感情之前，她暫時還不想告訴他，其實她已經知道他的月亮是誰了。
薑野有點難過。
紀錦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他喜歡的人隻有她。而且，她好像對他有白月光這件事，並沒有多在意…
事實上，他也想說的，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也怕自己一旦說了過去的那些
事，她會同情他、憐憫他。
薑野從來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他要的不是因為同情憐憫而產生的愛意。他很貪心，他要她喜歡現在的薑野。他要她因為喜歡薑野，才去同情他、憐憫他。
兩人正說著，下麵那對小情侶不知道什麼情況，也不顧上麵還坐著他們這兩個外人，就旁若無人的在下麵接起了吻。
吻的過於激烈，以至於，在這安靜的舊操場，紀錦清晰的聽到了不該聽的聲音。
她自知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遇到這種完全不會慌，但身邊多了一個薑野，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變得燥熱了起來。
紀錦有點坐立難安。
她正要問薑野要不要去彆處逛逛，耳朵裡忽然被塞了一隻耳機，緊接著，就是緩緩的音樂。她驚訝轉頭。
薑野牽著嘴角，沒有看下麵，而是看著她說：“聽歌。”紀錦哦哦兩聲，儘量讓自己忽視下麵的小情侶。
半分鐘後，紀錦還是坐不住，她湊過去，小聲跟薑野說： “要不，我們還是走吧?”薑野也小聲跟她說： “學姐確定這會下去，不會尷尬嗎?”
紀錦： "…"
確實。
下去很尷尬。
但坐在這裡更尷尬。
薑野默了默，戳了戳她的肩膀。紀錦看他。
薑野用他手機開了一把遊戲，遞給她， "試試?"
紀錦往後一仰， "我很菜的…"薑野笑， "沒事，段位隨便掉，後麵我再打回來。"他都這麼說了，紀錦也就不客氣了。
不過，敵方還沒推到我方水晶，下麵那個男生就拉著女生走了。兩個已經成年的外人： "……"
他們離開的很急，要去哪裡不言而喻。這個年齡的男女生，情、欲都在表麵。
薑野偶爾也是這樣。
眼看著遊戲要輸了，紀錦就把手機丟給薑野。
薑野："?"
紀錦做了個請的手勢， "交給你了。"
薑野低頭，無聲發笑，手指靈活的操作著英雄。十分鐘後，遊戲成功翻
盤。
薑野收起手機，接過紀錦遞過來的耳機裝好後，又一次在紀錦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撐著牆跳了下去。
看著穩穩落地的薑野，紀錦默默豎起了大拇指。薑野伸手過來。
紀錦也沒多想，把手給他，就要借力也跟著跳下去。
結果，薑野直接將雙手放到了她腋下，用剛剛抱她上來的姿勢，再次把她抱了下去。紀錦腳下站穩了，眼裡卻還在大地震。
薑野一點也不心虛， "怕你崴腳。"
紀錦： "…"好吧，她今天的鞋帶跟，確實容易崴腳。
她： "謝謝。"
兩人一起往舊操場外走的時候，薑野忽然感歎了一句， “隻見過高中時期的學姐，還不知道大學時的學姐是什麼樣子…"
紀錦今天對薑野很縱容。這裡麵也有她知道了自己就是薑野口中的那個月亮的原因。
所以，在薑野裝模作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聽懂了暗示的她，就順著他的話，問： “那，帶你去看看我大學的日常?"
薑野瞬間開心， "好啊!"
這會快十一點了，學校門禁十二點。這個點，隻有為數不多的一些學生在校園裡溜達。
紀錦先帶薑野去看了她之前經常上課的教學樓，然後又帶他去看了她會去的食堂，最後帶薑野去了東側門那邊的夜市街。
“我上大學，基本就這三點一線。”紀錦說。薑野就笑， “跟我想的一樣。”
紀錦疑惑的看他。
薑野：“你上高中好像也是學校食堂回家。”紀錦： "…"好像確實。
夜市這邊人就多了起來。為了防止被認出來，兩人都很謹慎。
好在，現在大家出門也都會戴口罩，大學生懶得洗頭戴棒球帽的也很多，兩人混在中間，意外的不是那麼太顯眼。
但兩人還是很謹慎的分開走。
直到，紀錦看到前麵的薑野停在了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前。她看到薑野拿起了一條銀色手鏈，拍了個照。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她站到不起眼的地方，拿出手機去看。
一分鐘前——
小金 【謝謝學姐帶我來夜市，實現了我這麼多年想要逛夜市的願望】
紀錦：【?】紀錦 【你之前沒逛過夜市嗎?】
小金： 【沒】
紀錦頓了頓，回： 【你剛剛是不是拿了一條手鏈?】
紀錦： 【喜歡嗎?】
小金： 【[圖片]】
小金： 【學姐說的是這個嗎?喜歡!】
紀錦點開他發過來的圖。
是一條很素的銀色手鏈，中間用一片銀色的月亮連接，手鏈卡扣那裡也墜著兩片月亮。三片月亮形狀各有不同。
紀錦口罩下的唇角一揚： 【既然今天幫你實現了逛夜市的願望，那我就再免費多增你一個吧。】她走了過去。
薑野還在低頭打字，察覺到身邊有人過來，他不動聲色的往一邊側了側，避免被認出來。紀錦眼裡浮上笑意，她拿起那條他想要的手鏈，問守在小攤前的女生， “請問這個多少錢?”聽到她的聲音，薑野回過了頭，眸中一閃而過的詫異，隨後布滿喜色。
賣家目光一直在兩人身上打轉，總覺得站在她攤前的這兩個人很眼熟，但他們戴著口罩跟帽子，又低著頭，她熟悉感縈繞在心頭，就是想不起來。
聽到紀錦的聲音後，女生就說： “單條99。這個是情侶款，一起買的話188。”
紀錦還沒注意到她口中的情侶款，薑野已經主動拿起了跟月亮手鏈放在一起的那條。這條比月亮手鏈要繁瑣一點，上麵綴滿了銀色的星星。
薑野低頭小聲： "學姐喜歡嗎?"
紀錦點點頭， "挺好看的。"說完，就跟女生說： “一起吧。”
結完賬，她見女生還在盯著他們看，趕忙拉著薑野的手腕，帶著他鑽出了人群。
等四下無人，紀錦才鬆手。
她小小吐了口氣， “剛剛差點被認出來。”話說完，她手機一震動。低頭。薑野給她發了個微信紅包。
紀錦： "?"
頭頂傳來男生的聲音，清朗中帶著一點低沉的笑意。他說： “這個我送你。”
紀錦抬起頭。
也就
在她抬頭的這一瞬間，薑野忽然鬆開掌心。銀色的星星手鏈，墜落在她眼前。
薑野問她： “要現在戴嗎?”
他眼睛太好看了，說話聲音也好聽，整個人都很蘇。紀錦就被誘惑到了。
她把手伸了出去。
薑野眼角蕩起了弧度，他低頭把那條星星手鏈戴在了她左手上。隨後，他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麻煩學姐。"
紀錦還沉浸在他那雙會說情話的眼睛裡，哦哦兩聲，接過他手中的手鏈，給他戴上。就在她心裡小鹿亂撞的時候，薑野突然傾身靠了過來。
離得太近了，近到紀錦條件反射的……閉了眼。
薑野摘掉了她帽子上掉落的槐花，在要起身的時候，突然靠近了她耳邊，近乎蠱惑的對她說：“明天就戴著它，帶上星星，好麼?”
紀錦大腦一片空白，她屏著呼吸。好半天後，她點了點頭。
等她跟薑野分開，回到了家，她看著手腕上的星星手鏈…忽然的，她笑了出來。
明天，是她跟周牧沉的一日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