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叔是在打開那封信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和時燈綁定已經斷開了。
他的異能是牽絲,一個中規中矩的異能,唯一特殊點的,就是可以選擇和一個人進行靈魂綁定。
原本,被綁定的人是不能單方麵解除綁定的,否則他一定會察覺。
不過首領一直那麼聰明,解開綁定他一點也不意外。
當然,或許也是因為,他老了。
他已經很老了,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到現在的垂垂老矣。有時候照鏡子,他都能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腐朽之感。
手背、麵頰上也有老人斑。
早在前幾次回溯的時候,他還能在戰力上幫上首領的忙,但是後來身體越來越老,首領有時候連輕鬆的活計都不讓他做。
這樣也很好。
他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都一直陪著首領,視若親子。如此,倒也算人生圓滿,何況後來還有小燈和時哥。
首領不聽話折騰自己的時候,他生氣,更多的是無奈。
他心疼這個孩子,卻也一點點看著他生機消逝,看著他在一次次的時間回溯裡迷失自我,患上無法治愈的疾病。
命運總是愛捉弄人。
好像總有一雙手,讓所有人的結局,奔向他們原本就該去的地方。
首領此生步步遺憾,於是時哥和小燈也是同樣,畢竟他們是同一個人。
看見那封字裡行間皆是道彆之意的信開始,他就隱約察覺到,首領好像好像不會回來了。
他在這個家裡,等不到他的孩子回家。
·
白發蒼蒼的老者緊趕慢趕,趕到了神弧城,恰巧看見小燈被裂隙吞沒。
他臂彎還搭著給小孩拿的衣裳,怕他夜裡著涼。
用不到了。
傅叔在原地站了一會,沒有選擇上去詢問原因,其實他大概也能猜到,首領給他留的那封信裡,說的隱晦,但也透露了一些信息。
是告彆啊。
如今小燈也不在了,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去那裡。
傅叔抬頭看了一眼無邊無際的黃泉,尋了個無人注意到的地方,以牽絲搭繩,走向了那條奔湧的血河。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進不來的,可是當他真的踩在黃泉兩岸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的一輕。
傅叔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發現自己如今是半透明的狀態。
祂:[生者無機緣不入黃泉,你已強求,身體消弭,已經死去。]
黃泉沒說的是,即使他不強求進入到這裡,身體將行就木,也活不了幾天,是以早一日萬一日,沒有多大差彆。
祂記得這個老者,總是跟在那個少年身邊的人。
傅叔:“這樣也好。”
祂:[請入黃泉往生。]
傅叔:“不去。”
祂沉默片刻:[你心裡沒有執念。]
黃泉的感應一般不會出錯,這個人類心中清明,沒有對塵世放不下的執念。
老者笑了笑,經曆了這麼多歲月的眼中,有滄桑和透徹之感,“我在人間,已經沒有留念牽掛的人了。”
“聽說黃泉時間無序,兩界人永存,我想用很多時間,等一個人回家。”
祂無言。
老者的麵孔變得模糊,身形也籠上了鬥篷一樣的黑色紗霧,他腦中的記憶被徹底清空,忘記了自己為何在這裡,為何留下,在等什麼。
他伸手摘下蘆葦,編織著草帽。
於是黃泉兩岸,便又多了一個兩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