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帝安靜片刻,對他說:“攝政王……也做過你的老師,眼下抱恙,你抽時間去看看他,想必他會很高興。”
他是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人恨不得在心肝腸子裡轉個百八十回,好好品品是什麼意思才好。
應璟決下意識抬頭,不經意和景成帝的目光遙一對視。
他快速低下頭:“兒臣遵旨。”
他心裡湧起了一絲淡淡的疑惑,父皇好像真的隻是想叫他單純的去看看連慎微……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說來也是,父皇對他一直偏聽偏信,縱容至極,派他這個太子過去看也不奇怪。
至於連慎微會高興?
應璟決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
一眾人各懷心思的退朝。
路上的時候,忠義侯和應璟決搭話,他走路一瘸一拐,卻風風火火不叫人扶,壓低聲音道:“老臣對不起殿下,昨晚去魏府去的太晚了。”
應璟決搖頭:“他想除去的就是魏大人,就算您今晚到了,也會有其他的意外叫魏府的人死於非命。”
忠義侯歎了口氣:“好在攝政王手裡沒有太多的兵權。不然……”
“等寧封回來,不管怎麼說,殿下的處境會好很多。”
應璟決苦笑:“順昌伯爵府的事情想必您都知道了,寧封會不會原諒本宮,還是要看他自己。”
忠義侯點頭:“這是自然。不過那順昌伯爵府……”
他與欒秦甘不熟,但畢竟是他兒子的姨丈,原不原諒輪不到他來講。
忠義侯頓了頓,道:“殿下與我兒多年情分,他總會知道你的難處。”
應璟決搖頭:“本宮現在不明白的是,攝政王為什麼一定要殺了魏大人。”
他們兩個平素其實沒有太多交集,雖有政治上的不合,但仔細想,連慎微並沒有一定要殺了魏立不可的理由。
忠義侯摸摸自己的胡子,道:“你有沒有想過,南安舞弊案或許和攝政王有關係,所以他推出了魏立這個替罪羊?”
“殿下可知,曆朝曆代細數,舞弊案查到最後,哪一次查出來的行賄數額小?可是這次,無論如何拷打審問,南安的學政說的藏納賄款的地方,卻連半個銅板也沒有。”
應璟決:“您的意思是攝政王把這筆錢拿走了?”
“眼下魏府被燒成了灰,裡麵的有什麼東西,不都是攝政王一個人說了算嗎?”老侯爺說出自己的猜測。
他的意思是連慎微才是南安舞弊案的幕後指使,或者和這案子關聯不小。連慎微拿走行賄的銀錢,轉頭便將臟水潑到魏立頭上,又一把火把魏府燒成了灰。
“銀錢比殿下想象的用處大得多,三年前,叫老臣失了一條腿的邊疆那場戰鬥,邊疆向朝廷發了十二道軍報,都沒能求來半點乾糧、棉衣和藥材。”
大盛朝不似從前開國時期,曆經幾代帝王,內部早已滿是臟汙和沉屙。
老侯爺眯著眼回憶。
“大雪紛飛的冬天,將士們吃雪,熬草根果腹,最後差點撐不下去的時候……是有人以天下百姓的名義,給邊疆送去了一大批物資。”
那批物資裡,大部分都是家常的烙餅,頂飽的大饅頭,一路上凍的邦邦硬,也不壞。
還有實打實的米和麵,藥材、能煮湯的肉乾,陣腳綿密、厚實的棉衣,甚至還有很多百家收集來的舊衣和洗乾淨的舊褥子。
生怕他們不夠用一樣,實在的不像話。
一看就是有人費儘心思,想儘辦法,把能送的全送過來了。不提那些物資供養邊疆將士需要多少錢,單單是這一路運過來花費的銀錢,便是一些人一輩子承擔不起的。
隨著那浩浩蕩蕩的物資車隊而來的還有一封匿名信,筆鋒天然灑脫,言辭見多灑脫俠氣之意。
彼時國庫空虛,過的也艱難,朝堂的文臣關於邊疆的事爭吵不休,沒個定論。
就是這批物資,叫他們撐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時間,活著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朝廷送來的糧。
其實在等待的那段時間,邊疆將士心裡說不怨那是假的,可當他們看見那批拚拚湊湊、以百姓名義送來的物資的時候,很多大老爺們摸著那些棉衣和糧食,當場紅了眼。
雖沒多說什麼,但殺敵的時候那股狠勁兒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士氣空前高漲。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守護有意義,他們守護的人也在記掛著他們。
老侯爺很感激那個匿名送物資的人。
即使這批物資裡有征集百姓的捐助,但絕大部分的糧食,定是那人自己掏錢買的,那上麵的糧袋上不少都印著金陵糧倉的記號,想來那人是名風骨卓然的金陵人士。
可惜,事後他想當麵感謝,卻找不到半點線索了。
從久遠的記憶裡回神,看著年輕的儲君擰眉細思,老侯爺又交代了幾句。
“老臣也隻是猜測,殿下既然接手此事,便要好好處理才是。老臣腿腳不便,往後也不常出來,殿下萬事小心。”
應璟決:“本宮明白,寧封也快回京了,算算時間,十天內也就到了,到時候的接風宴,我會和他好好說一說。”
目送老侯爺離開,應璟決心裡還在想他剛才說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並不讚同老侯爺關於是連慎微把汙款拿走了的猜測。
攝政王府他去過不少次,那裡的裝潢擺設,哪裡有半點奢侈可言?況且這些年的相處,他並不覺得連慎微是個貪慕銀錢的人。
應璟決回了趟東宮,拿上一些補品,便去了攝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