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盯著石舜華打量一番,試探道:“你認真的?”
“爺怕妾身給你丟臉?”石舜華不答反問。
太子:“孤經常被你堵得啞口無言,孤相信你照樣能把劉不語堵得百口莫辯。隻是這樣一來尖酸刻薄的文人會說你乾政。汗阿瑪前些日子還罰德妃抄一百遍聖訓。”
“乾不乾政不是書生說了算,也不是禦史說了算,是汗阿瑪說了算。”石舜華道,“所以妾身請爺去問問汗阿瑪。”
“你說朝廷曾兩次頒布禁止纏足,孤想起來了,第一次那一年董鄂妃病重,祖父無心朝政,第二次汗阿瑪年齡還小,王公大臣也不可能和汗阿瑪討論女子纏足。這兩次應該是太皇太後授意。”太子道,“如果是真的,以汗阿瑪對太皇太後的尊敬,她老人家關心的事又因你被提起,汗阿瑪極有可能借此達成太皇太後的心願。”
石舜華:“爺願意替妾身找汗阿瑪?”
“孤試試。”太子說著話突然想到,“趙謙是不是你阿瑪的好友?”
石舜華仔細回想一番:“阿瑪的好友中沒有姓趙的。那個趙謙有什麼問題?”
太子:“今日早朝孤還沒搞明白到底怎麼一回事,叔公也正懵著,是禮部的趙謙出來把劉不語堵得啞口無言。孤還以為他是石家姻親或者你阿瑪生前至交好友。”
“爺想不明白就叫你的哈哈珠子去查啊。”
太子:“是得查查,還得徹底查清。”
劉不語認為纏足就是鄙視漢人,這事不慎重處理,隱藏在民間的反清勢力定會借此煽動文人鬨事。於是康熙就宣大學士阿蘭泰、禮部尚書佛倫等人覲見,共同商討“纏足”一事。
上午九點三刻,太子吩咐他的哈哈珠子去查趙謙和劉不語兩人,隨後去見康熙。
太子一看禦案前麵好幾個繡墩,立刻明白康熙準備跟佛倫等人長談。各自見了禮,太子就說:“汗阿瑪,石氏想親自跟劉不語解釋她為何不用纏足的宮女。”
“你跟她說劉不語參她?”康熙一看太子點頭,不禁皺眉:“她身懷六甲,不叫她好好養胎,告訴她乾麼?”
太子見狀,便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這事早晚會傳到她耳朵裡,兒臣怕她日後多想才選擇告訴她。石氏問兒臣劉禦史秉性如何,兒臣跟她說年齡不大卻有些古板。
“石氏便說結果不能讓劉禦史滿意,以他古板的性子會繼續上書,直到她鬆口以後用纏足的宮女為止。兒臣覺得石氏說得在理,請汗阿瑪允許石氏親自跟劉禦史解釋。”
“皇上,這未嘗不是一個辦法。”石舜華是阿蘭泰的外甥女,阿蘭泰為人有些護犢子,太子說完他就開口說:“隻是這樣一來劉禦史難免會批太子妃乾政。”
“這事哪能稱得上乾政。更何況又不是太子妃挑起來的。”恭親王常寧道,“大不了回頭下朝再討論。皇兄,臣弟也覺得太子妃的主意不錯。當年太皇太後五年之內連下兩道懿旨廢除纏足都沒能禁止,如果能通過這事撬開個口子,太皇太後泉下有知定會十分欣慰。”
“佛倫,你怎麼想的?”康熙問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佛倫是滿人,佛倫的閨女沒纏足,但佛倫的兒媳婦曾給她閨女纏足。孩子嫌痛哭的太慘,佛倫被吵得腦門疼,製止了兒媳婦給孫女纏足。
今兒早朝佛倫一聽“纏足”二字,腦門就一抽一抽痛:“微臣也覺得太子妃的主意不錯,隻是太子妃能說動劉禦史麼?”
太子心說,你不應該擔心她能不能說通劉禦史,你應該擔心她會不會把劉禦史給氣死:“這一點佛倫大人儘管放心,孤會幫她提前做好準備。”
“張英,你覺得呢?”康熙又問。
張英的腦門一抽:“這事其實隻是東宮的家事,臣以為劉禦史不應該管殿下的家事。”
“朕問你太子妃親自和劉不語解釋,你的看法,不是問劉不語參太子妃一事。”康熙不準他蒙混過去,“你夫人和幾個兒媳婦應該有纏足,你是支持纏足還是不支持纏足?”
“張大人肯定是支持。”恭親王常寧笑道,“你們漢人都喜歡什麼弱柳扶風的揚州瘦馬,還喜歡什麼把玩三寸金蓮。張大人家中養了不少金蓮。”
張英腦門更痛,早知道今兒就告病了:“啟稟皇上,臣家中隻有一妻一妾,沒有不少金蓮。”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康熙道,“今兒這事你必須說說纏足好好在哪兒,纏足不好又不好在哪兒。”
宋朝以前數千年來華夏女子從未纏足。女子纏足最初不過是宋朝皇室玩弄女子搞出來的,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百姓才跟著學纏足。
這事該怎麼說?纏足唯一好處是滿足了某些人的喜好。纏足的壞處多不勝數,可說出來又會得罪大部分漢臣,張英頓時想把自己給纏起來:“微臣也覺得纏足不好,但一時沒想起來有哪些不好。”
康熙冷哼一聲,隨即就問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王公重臣都支持太子妃,剩下幾人自然是隨大流,雖然心裡不看好太子妃,也沒在康熙麵前表現出來。
康熙見狀,令所有人退下,獨獨留下太子:“和劉不語當麵解釋一事真是你福晉想出來的?”
“是的。”太子道,“兒臣見她很有信心,又想到朝廷以前頒過幾次禁止纏足的詔令,才替她來問問汗阿瑪。”
康熙:“那你福晉有說怎麼跟劉不語解釋麼?”
太子:“石氏擔心汗阿瑪不會同意,畢竟她是個女子,還是兒臣的嫡福晉,這事傳出去影響不好。說多了也不見得能用得上,就沒說太多。”
“女子怎麼了?”康熙道,“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樊梨花替夫出征,今有太皇太後,若不是她老人家就沒有朕的今天。保成,石氏雖然是你的嫡福晉,她日後也是皇後,連這點事都瞻前顧後,以後你不在宮中,後宮還不得亂成一窩粥。”
太子心說,我死了後宮也亂不了:“石氏剛嫁進來,沒經曆過事喜歡多想想,日後經曆的事多了會成長起來。反正兒臣和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汗阿瑪也會提醒我們。”
“你們不能什麼事都指望朕,朕也老了。”康熙心中熨帖,卻說:“萬一哪天朕去了,你和你媳婦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叫朕顯靈?朕有靈麼?這世上沒鬼神。”
太子心中一凜:“汗阿瑪龍馬精神,兒臣覺得您一定能長命百歲,你就彆嚇唬兒臣了。”說著,話鋒一轉,“汗阿瑪,五叔說下朝之後再討論纏足就不算乾政,兒臣想知道在哪兒討論?”
“回去問問你福晉是怎麼想的。”康熙道,“她如果沒有合適的地兒,朕再來安排。”
“嗻!”太子退出去,長舒一口氣。
石舜華看到太子後背全濕了,關心道:“你這是乾麼去了?”
太子倒杯水一口氣喝完:“彆提了,也不知道汗阿瑪今兒怎麼回事,先說你日後是皇後,接著又說孤繼位什麼的,差點把孤給嚇死。”把他和康熙聊的內容一字不漏複述一遍,“孤豎直耳朵等著汗阿瑪一說他退位就撲通一跪,結果他沒再說,孤鬆了一口氣,出來才發現緊張的後背全是汗。幸虧今兒天熱,否則孤都沒法解釋。”
“下次汗阿瑪再說類似的話,你直接哭給他看,彆像今兒乾乾巴巴的說什麼‘彆嚇唬你’,聽起來怪敷衍的。”石舜華道,“哭不出來就想想皇額娘,想想傷心難過的事。沒有什麼事是哭一頓解決不了的。”
“孤下次就這麼乾。”太子道,“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接汗阿瑪的話,太傷腦了。多來幾次,孤搞不好還熬不過汗阿瑪。對了,汗阿瑪說不能在早朝論‘纏足’,你想好擱哪兒麼?”
石舜華:“我聽說建園子的時候,汗阿瑪特令營造司留一塊地,親手種一些稻米,蔬菜瓜果之類的東西,那塊地離這邊遠嗎?”
“得走兩刻鐘,不算遠。”太子說著,心中一動,“你要在那裡?”
石舜華:“我選宮女是留著做事,不是當嬌小姐供著,自然得叫她們比一比哪個乾活利索。說起來,黃豆快熟了?”
“這個……孤還真不知道。”太子臉色微紅,“你想讓她們比割黃豆?”
石舜華:“不是。宮女無需下田,叫她們比割黃豆相當於故意流出破綻給敵人。阿笙,去找謝嬤嬤過來。”
謝嬤嬤在東廂房和阿箏一起算東宮上個月開支,聽到阿笙的話立刻扔下筆過來:“老奴參見福晉。”
“嬤嬤,你明兒一早到汗阿瑪或者皇祖母那裡挑六名瘦瘦高高身體非常好,纏足的宮女。”石舜華道,“彆叫咱們宮裡新來的六個宮女學規矩了,今兒歇一天,晚上早點睡,睡到自然醒。”
“養精蓄銳?”太子問。
石舜華微微頷首:“小順子,去把張起麟找來。”
“奴才在。”張起麟在廊簷下坐著,聽到石舜華的聲音跑進來,“主子有何吩咐?”
石舜華道:“你喬裝打扮一下去石家找我二哥,叫他立刻找我莊子上的木匠做十二個木桶。六個木桶用紫花銅做,六個用鐵梨木。告訴我二哥,不管是噴漆還是刷油,必須讓十二個木桶看起來分毫不差。”
“嗻!”張起麟到前院就叫臉生的晉江去備車,隨後由晉江駕著驢車載張起麟去石家。
太子眉頭一挑,笑眯眯的問:“鐵梨木做的水桶是給纏足的宮女用?”
石舜華扭臉看向他,“你福晉聰明。”
“聰明。”太子抬手想刮一下她的鼻梁,一看到她臉上的東西,“你如今有了身孕還塗這些東西,會不會對孩子不好?”
石舜華:“不會的。加了石膏的麵脂塗在臉上好看,時間長了傷臉。加了珍珠粉的麵脂不傷皮膚但顯白,所以我就用沒加那些東西的麵脂。爺不要覺得這個塗在臉上不好看,有這兩層在臉上,我今年夏天都沒曬黑。”
“那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恢複真身?”太子道,“三個月過去了,你也隻是比原先少塗一層。”
石舜華:“小阿哥出生後再少也一層。大阿哥去上書房的時候,我就恢複本來的容貌。不過,爺,膚色可以變好,我臉上的麻子和眉毛還得留著。”
“那和你不恢複沒什麼區彆,乾脆彆恢複了,孤看你這張臉也看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