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啞然失笑:“汗阿瑪怎麼會這樣想?節婦另嫁的詔令一出,勢必會惹來天下酸儒非議,禮部和監察禦史的奏章更是會像柳絮似的飄進乾清宮。一個親王福晉,不至於讓兒子這麼做。”
“但是那個親王福晉是皇後的妹妹。”康熙目光灼灼,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朕知道你很喜歡皇後,可以說是愛。雖然朕不想相信。”
胤礽搖頭:“皇後恪守本分,從不乾政。汗阿瑪,您認為皇後吹枕頭風,太小看她,也太小看朕。朕承認守寡婦人另嫁是皇後提出,但她的目的和不喜纏足宮女一樣。
“皇後從未說過,朕知道無論是‘裹足’還是‘寡婦改嫁’,她都希望天下女子少一些束縛,將來能多一些選擇。您覺得她為了她妹妹,倒不如說她為了暖暖和晗晗。”
“暖暖和晗晗怎麼了?”康熙忙問。
胤礽:“假如額駙遇到天災**,英年早逝,大清的公主也不用守一輩子寡。或者您想看到您的閨女、孫女年紀輕輕就守寡,一輩子孤苦無依?”
康熙張了張嘴,想說公主府奴仆成群,話到嘴邊意識到,成千上萬個奴仆也不如一個知心人:“你真了解皇後。”
“她是朕的妻。”胤礽道,“兒子和她做十八年夫妻,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八年呐。即便不刻意去了解她,這麼多年下來也該對她有所了解。”
康熙無法反駁:“和離的女子比守節的女子難嫁。”
“京城人多,不缺勇士。”胤礽道,“關內的男人不敢娶,關外的男人不在乎。蒙古大草原多得是想跟皇家攀上關係的男子。”
康熙輕笑:“保成,跟朕說實話,保泰的福晉要和離的事有段日子了。”
“沒多久。”胤礽道,“四月份才打算和離。”
康熙瞥了他一眼:“才過去兩個月,朕怎麼就不信呢。”
“事實確實如此。”胤礽道,“她若是早就打算和離,兒子也不會拖到現在才告訴您。汗阿瑪,您同意了?”
康熙也不覺得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強扭的瓜不甜。朕若是阻止,皇後恨朕,連帶弘晏、弘曜和太子也會對朕有怨言,朕何苦呢。”
“謝謝汗阿瑪體諒。”胤礽道,“您何時去暢春園?”
康熙:“你不去?”
“今年就不去了。”
康熙想到胤礽先前提到禮部和監察禦史,頓時明白他留在紫禁城是為了應付接下來的事:“朕也不去了。”
“謝謝汗阿瑪!”胤礽從慈寧宮出來就使人去宣翰林院庶吉士。
片刻,今兒當值的庶吉士孫嘉淦到來。
胤礽抬頭看他一眼,指著早已準備好的文房四寶和方幾,吩咐他起草一道女十六,男二十須議婚,和節婦另嫁的聖旨。
孫嘉淦拿起筆正準備寫,聽清楚胤礽的話整個人愣住:“命節婦另嫁?”
“不是命令。”胤礽道,“任何人不得阻止節婦另嫁,膽敢有人阻止,節婦可上告官府,各地知府、縣令須以惡逆罪論處。”
孫嘉淦張了張嘴:“聖旨一出,民間恐怕會怨聲載道。”
“加上大清人少地多須增戶呢?”胤礽放下朱筆。
孫嘉淦猛地想到同僚起草的另一道懿旨:“有宮女出宮自由成家在前,反對聲應該會少很多。”
“朕不強迫節婦另嫁,這一點務必寫清楚。”胤礽伸個懶腰,“來人,去把老九——不對,霍林,老九還沒回來?”
霍林:“稟報皇上,九王爺、三阿哥和四阿哥在天津衛試船,這會兒應該還在海上。”
“老八忙著兵部的事,老七不行,老十也不可,去把十一給朕找來。”胤礽說著話看到孫嘉淦奮筆疾書,“孫愛卿,朕記得你好像還未成家,你年齡也不小了。”
孫嘉淦放下筆,拱手道:“稟報皇上,微臣曾有一妻,隻是康熙四十九年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為何沒再娶?”胤礽道,“也有三年了。難不成還在為你妻守孝?不對,你是去年恩科進士,守孝可沒法參加科考。”
孫嘉淦的耳朵微紅:“微臣早年家徒四壁,後來攢下一點家業,微臣的妻生病時,那點家業也跟著去了。”
“那你如今住在何處?”胤礽挑了挑眉。
孫嘉淦低下頭,很是赧然:“借住在城外仲兄家中。家兄也是進士,名叫孫鴻淦。”
“朕沒印象。”胤礽道,“你二哥考中進士那一年,朕還是太子?”
孫嘉淦微微頷首:“是的。”
“那就難怪了。”胤礽道,“孫愛卿有沒有打算再娶,朕為你保個媒。”
孫嘉淦苦笑:“微臣一貧如洗,如何贍養妻兒。要人家好好的姑娘跟著微臣受苦,微臣,微臣也不好意思。謝謝皇上。”
胤礽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庶吉士的俸祿不高,雖說你如今住在你二哥家中,無需付房資,想在京郊買處小院,娶個妻子,節衣縮食的攢錢,起碼得攢五六年。”
“微臣知道。”孫嘉淦道。
胤礽本來隨口一問,畢竟他小姨子如今還是裕親王福晉,也沒想把石家三姑娘許給他,隻是孫嘉淦的反應讓胤礽來了興趣:“朕沒拿你尋開心。朕早前跟皇後一起出去,碰到個死了丈夫的女子,妝奩豐厚,你娶了她,不但有家,還有了妻兒。這麼好的事錯過了可就永遠錯過了。”
“節婦?”孫嘉淦問。
胤礽:“是的。皇後憐其日子清苦,後又想到天下孤苦無依的女子有千千萬,愁得茶飯不思,朕才想到這個主意。你是鰥夫,她是節婦,你是朝廷命官,她有豐厚嫁妝,朕瞧著你倆挺般配。”
“皇上……”孫嘉淦苦笑,“微臣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
胤礽嘖一聲:“不想娶嫁過人的女子直接說,不用因為保媒的人是朕而不好意思。行了,改天朕幫你瞅個雲英未嫁的姑娘。”
孫嘉淦頭痛:“皇上,微臣並不是瞧不上節婦。”
“真的?”胤礽眼中一亮,“那就是因為對方小有家資,你怕娶了她,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你貪慕對方的妝奩。”
孫嘉淦呼吸一窒,不敢置信瞪大眼。
胤礽笑笑:“朕說對了。孫愛卿想多了。你比司馬相如如何?”
“微臣……微臣的文采不如他。”孫嘉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