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天光下, 箭尖鋒芒耀眼。
“哢嚓”一聲脆響,箭已射穿黛瓦, 一鼓作氣刺向躲藏者。
華裳的身影追的上箭速,不一會兒便扭轉身形,落在了屋頂。
屋頂卻空無一人。
她低頭察看,隻見一片瓦上落了些許鮮血。
她循著滴落的鮮血前行,從在屋頂追到牆邊,又追進小巷, 穿過窄巷卻是一條寬闊的大街,鮮血的痕跡已經消失了。
華裳抱著胳膊在此地轉了一圈。
“華將軍。”一聲熱情的招呼吸引了華裳。
酒坊老板沈伶正站在酒館門外,他朝華裳微微一笑,手中持著一隻長柄木勺, 向後縮的衣袖露出一截凝霜皓腕。
酒香藏起了血腥味。
華裳揉了揉鼻子, 笑道:“老板怎麼站在門口?”
沈伶笑道:“原本是出來扔東西的,沒想到會偶遇將軍。”
他側身撩起竹簾, “將軍要進來喝一杯嗎?”
華裳的視線掃過竹簾, 又落在沈伶身上, 最後又突然轉回竹簾, 隻見竹簾一側有一星暗色。
華裳朗聲笑道:“喝一杯也好。”
沈伶將木勺扔到酒館旁的木桶裡,回身站在門邊,要替她打簾。
華裳搖了搖手,“老板先去替我準備一壺好酒吧。”
沈伶自然無不應允。
華裳走在沈伶身後, 抓起簾子, 手指輕輕磨蹭了一下竹簾上的那抹暗色。
是未乾的血跡。
她踏進酒館, 中間的長桌並無人坐,胡姬斜倚著桌子,百無聊賴地發呆。
她快速掃視一周,隻在兩處簾後發現了人影,一處人比較多,傳來少年人的談笑聲,令一處就安靜多了,隻有一個人低頭飲酒。
華裳直接朝隻有一個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一把掀開竹簾,正低頭凝視著酒杯的魏篁猛然抬起頭。
“什麼人!”
她的視線觸及華裳,瞳孔一縮。
“華裳。”
華裳斜倚著柱子,“來跟你打個招呼。”
魏篁麵色蒼白,嘴唇發乾,她虛弱地笑一下。
華裳挑眉,自顧自走到她身旁坐下,“你身體不好嗎?”
魏篁:“最近有些煩心事,就想來酒館喝喝酒……冠軍侯,這裡還有人。”
“人?”華裳左看右看,“在哪裡?”
魏篁抿緊唇,“一會兒就來了。”
“原來你是跟人約好了。”
魏篁垂下頭,“嗯”了一聲。
華裳笑了笑,溫柔地道了聲“失禮”了,手掌卻飛速地襲向魏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魏篁皺起眉頭,“冠軍侯要做什麼?莫非是欺我們魏家無人?”
華裳勾唇一笑,手指卻順著她的手臂向上撫去。
魏篁左手拍來。
華裳手臂一沉,抓住了她手臂下方的衣袖。
她微笑地凝視著魏篁,大拇指在她的袖子上蹭了蹭,溫聲道:“莫要怪我,我也是擔心你。”
魏篁冷笑一聲,連假裝也裝不下去了。
華裳扯著她的袖擺道:“為何這裡會有血跡?”
魏篁麵色難看道:“女人……不是很正常嗎?”
華裳一愣,這才想到魏篁說的是何事,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非但沒有像一般女子提起此事會麵露羞澀,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
“阿篁,你真可愛。”
然而,這句話聽在魏篁眼中就好像在說“你真蠢”。
魏篁麵沉如水。
華裳探出一截蜜色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右胸前,魏篁全身一抖,唇發顫,眼神潰散。
“很疼吧?是箭傷吧?”
“鬆開!”魏篁揚聲。
華裳卻將手掌停留在她胸口上方,依舊笑問:“是我射的吧?”
魏篁冷冷地盯著她,開口道:“這次冠軍侯可猜錯了,這是今日早些時候我與家兄比箭時,他不小心射中的。”
魏篁麵朝著華裳,露出一個笑,側臉朝著華裳身後人道:“早上的時候李郎君也看到了。”
華裳回頭,李嵐正舉著簾子,一副猶豫要不要進的樣子。
“是這樣嗎?”華裳問李嵐。
李嵐還未說話,他身後便傳來一個笑聲——
“原來華將軍與友人待在這裡,可真讓我好找,咦,這位客人……”
李嵐立刻讓開路。
沈伶端著一個土裡土氣的壇子走了進來,“將軍嘗嘗今年的春酒,雖然是自家土法釀製,也算有趣。”
直到沈伶將酒壇放在桌麵上,華裳的視線都沒有從李嵐身上離開片刻。
李嵐看向魏篁。
魏篁低聲道:“無妨,你說吧。”
李嵐轉頭看向華裳,他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華裳卻突兀道:“算了。”
華裳微微一笑,朝魏篁道:“我敬你一杯,就當是為了方才失禮的舉動道歉。”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酒壇,朝陶碗中倒了些琥珀色的酒水。
魏篁微微一笑,突然,她的笑頓住了。
李嵐按住華裳握碗的手,盯著魏篁道:“早上我並未見你有受傷之處。”
魏篁的笑容一點點崩塌,“你怕是沒有看清楚。”
“我看清楚了,”李嵐殘忍地將兩人間的可能撕碎,“因為早上我就是來試探你的,不可能沒有注意。”
魏篁的臉終於沒有了一絲笑意。
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華裳歎了口氣,將酒碗“咚”的一聲磕在了桌麵上。
李嵐轉過頭,盯著華裳,恨鐵不成鋼道:“你不用為我考慮那麼多,你為我考慮,誰為你考慮,爛好人!”
華裳摸著鼻子苦笑。
“好,我告訴你,我這個箭傷是如何來的。”魏篁冷冰冰地凝視著華裳,手放在胸口,用力一按,胸口的布料立刻滲出一片嫣紅。
沈伶驚呼一聲,“這怎麼使得,小、小的這就去叫郎中。”
魏篁:“不用了,隻是傷口裂開了而已,我記得冠軍侯受過比這更嚴重的箭傷,都能堅持在戰場上殺敵,我隻是坐著而已說話,沒道理你能乾的事情,我不能乾。”
華裳搖頭,“你這世家娘子怎麼能跟我們這些粗人比。”
她將銀兩拋給沈伶,“叫個女郎中過來。”
沈伶忙應了下來,匆匆出門。
華裳看向魏篁。
魏篁輕笑一聲,“冠軍侯還真是憐香惜玉,難道就是因為這點,阿兄才總是對你念念不忘嗎?”
她揭掉了溫柔的假麵,直接了當道:“我無端端的被飛來的一箭射中,當時我還納悶誰能跟魏家過不去,現在想來恐怕是受到了冠軍侯你的牽連。”
華裳笑了,“這話說的……”
“我回家處理傷口,阿兄也是知道的。”
李嵐突然道:“誰知道魏玄會不會幫你隱瞞,畢竟是你的兄長。”
一個含笑聲音慢悠悠從竹簾外飄來,“哎,貧道竟不知自己隱瞞了什麼。”
一杆拂塵挑起竹簾,魏玄慢悠悠地步入,他身後則跟著垂眸頷首,手持佛珠的慧斷。
這兩個人怎麼湊到一塊去了?僧不僧,道不道的。
魏篁按著桌麵猛然起身,“你……”
她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慢悠悠坐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魏玄蹙眉,“不是約好了?”
魏篁笑了起來,華裳卻覺得她神情古怪。
“是啊,約好了,”魏篁看向應汲,嫣然一笑,頰染桃花,聲音更是又輕又柔,“你……終於來了。”
華裳摸了摸脖頸。
這種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慧斷的大拇指撥弄著佛珠,溫聲詢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魏玄直接在席子上躺了下來,側著身子,手支著臉頰,懶洋洋道:“是啊,發生了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古裡古怪的。”
慧斷含笑視之。
魏玄掃了魏篁一眼,突然坐正身子,緊張道:“你的傷口怎麼崩開了?”
華裳還未開口,李嵐突然道:“既然受傷,魏郎為何要放任她出來飲酒呢?”
魏玄灑脫一笑,“人生得意須儘歡,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唄。”
李嵐:“那是想要殺人也可以了?”
魏玄眸色浸霜:“你什麼意思?”
華裳擋在李嵐身前,淡淡道:“我剛才被人刺殺,結果,刺客被我反手射了一箭。”
魏玄緊張的神色放鬆下來,“誰敢去刺殺你?還真是活膩了。”
華裳盯著魏玄身後的魏篁,“是啊,是誰想要殺我呢?”
魏篁垂著頭,不發一言。
魏玄眉頭越蹙越緊,他一揮拂塵,驟然回頭,“阿篁你……”
華裳:“加上這次,我近幾日一共受到了三次刺殺,敢問魏娘子,這三段時間你都在何處,可有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