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剛把托盤放下, 王問之就指著身旁的石凳, 笑道:“你也坐吧。”
華裳一屁股坐了下來。
王問之捏起筷子, 揀起菜。
華裳認真地觀察著他的神情, 卻見他沒有一絲動搖,眼瞅著他就要把菜放進嘴裡。
此時,他的動作卻突然停住了。
王問之的視線由菜肴移到她的身上,溫聲問:“你沒用膳嗎?”
華裳:“吃了。”
王問之將自己的飯菜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笑問:“那你還一直看著我的飯菜,想要吃嗎?”
華裳盯著王問之的雙眸, 想要看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王問之神色坦然, 低聲道:“你若想要問什麼, 不妨直言。”
他轉過頭,盯著樹下的螞蟻窩,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不至於騙你。”
老狐狸說的話她一個字兒都不信。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王問之苦笑一聲, “好吧,為表示誠意,我先說。”
華裳沉吟。
“我知道你是誰, ”王問之摩挲著夾在手指中的筷子,“也猜到了你是被誰安排進來的。”
他捏著筷子,用筷子頭兒沿著飯碗四周畫了個圈兒, “你一向為人坦蕩, 如今這般心神不寧, 定然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華裳:“你說什麼!”
王問之笑了笑,“我跟你做了這麼久的對手,比你的同伴還要了解你的為人,你寧願真刀真槍跟我拚殺一場,也不會願意采用這種方式要我性命的。”
他的話平平無奇,簡直就像是普通的山泉水,可入了她的耳後就是令她覺得無比舒心。
王問之清清淡淡道:“你的為人,如竹,如劍,筆直向前,寧折不彎,我信不過朝堂上所有人,也信得過你。”
他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裡,仔細嚼了嚼,咽下。
華裳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哎,監軍說的話可真是深奧,我可是一句都聽不懂。”
王問之待顆粒咽儘後,才重新開口,“不論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裝作聽不懂,我都要勸你做決定前最好三思而行,莫要讓他人擔心,讓大周蒙受損失。”
華裳笑了一下,未做應答。
王問之一板一眼地吃飯,他動作優雅,吃起飯來也令人賞心悅目。
打磨光滑的筷子捏在他細長的手指間,竟像是捏著兩束天光。
華裳瞧了一會兒,沒趣道:“監軍,屬下退了。”
王問之微微頷首。
等華裳走遠了,他才連忙放下筷子,捧著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歎了口氣。
因為她看的專心致誌,他就忍不住想讓她多看一會兒,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王問之盯著盤子裡的飯菜,想要舍下,又不忍。
他隨意揮了揮手,一旁的親兵走上前來。
王問之看著飯菜道:“收拾一下,留著我晚上吃。”
王為“啊”了一聲,神情滿是不敢置信。
他們家郎君不至於要吃剩菜剩飯吧?
王問之低聲道:“剩菜剩飯我曾吃過的,你忘了?”
是啊,到莊子裡的時候,有些下人欺負王郎癡傻,便給他灶間的剩菜剩飯吃,故意取樂。
想到這裡王為的鼻子一酸,立刻低下頭。
王問之看向華裳離開的方向,隨口問王為:“你可還對小仙女有印象?”
王為想了起來,笑道:“您那個時候總是說有小仙女來看您,還被不少人嘲笑呢。”
“是啊,可是,我確確實實看到了小仙女。”
“呃……”王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他咽了一口口水道:“郎君,你大概記差了,許是有人跟您說起過什麼牛郎織女、董永七仙女的故事,才讓您那時候虛構了一個小仙女出來。”
王為:“您那時還說,小仙女從天上下凡是要嫁給您的,不就是跟書中寫的一樣嘛。”
王問之搖了搖頭,輕聲道:“小仙女的的確確存在,我也已經找到了。”
他眯起眼睛,笑容在陽光泛著暖意。
王為的心卻揪了起來,他們郎君該不會又瘋了吧?當時郎中就說,雖然郎君的瘋病莫名其妙好了,但難保以後還不會複發。
唉,他們郎君怎麼就這麼苦,若是真有那麼一位小仙女讓郎君開心開心也好。
王為默默地向漫天神佛祈求。
晚上,冠軍侯府仍舊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士兵和官員都腳步匆匆,帶來各種情報和消息。
華裳正與孟離經站在廊下,說起今日的事情,話說到一半,就有一道沉重又踉蹌的腳步聲傳來。
華裳打斷孟離經的話,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沒一會兒,那個校尉便拖著踩斷的腳出現在兩人麵前。
哦豁,找死的人又來了。
孟離經抱著胳膊,揚聲問:“這不是校尉大人嘛,您不好好養傷在府中亂躥什麼?”
校尉冷笑一聲,“我來這裡自然是有公事。”
華裳倚著柱子,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懶洋洋問:“什麼公事?”
孟離經眼睛一睜,似是想到了什麼,手按在了袖子裡一把匕首上。
華裳對周圍的動向極為敏感,在孟離經行動起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察到了。
難道這校尉還有什麼暗手能威脅到她?
這她倒是好奇了。
華裳雙手抄在袖子裡,卻默默戴上了魏玄送給她可以當作武器來使的戒指。
校尉沒好氣道:“上麵下來調令了,冠軍侯府的人要調離一部分,容拂曉,你小子被選中了,給你出人頭地的機會來了,還不跟我走?”
華裳看了孟離經一眼。
孟離經問道:“怎麼我們沒聽過這個調令?可有將軍的手令在?”
校尉沒好氣道:“真是廢話。”
說著,他就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鐵牌,確實是將軍的令牌。
難道真的是需要調崗?
華裳自恃武藝高強,也不害怕他有什麼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