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身體的影響消退的很快, 可她為了蒙蔽季無衣, 仍舊裝作一副無力的模樣。
好在禦醫是季無豔的人, 幫她遮掩, 對季無衣道:“冠軍侯身上舊傷密布, 近日雨水又多,難免引起不適。”
季無衣背著手,走來走去, 她趾高氣昂地訓斥:“最好是這樣,若是冠軍侯的傷還不好, 本宮就不得不也在你身上開幾條相似的口子!”
禦醫哆嗦了一下, 伏低身子, 連聲道:“不敢欺瞞殿下。”
季無衣冷笑:“你欺沒欺瞞, 本宮心裡明白,隻是不跟你計較罷了, 要緊的還是她的傷勢!”
禦醫:“是,臣會抓緊時間醫治冠軍侯的。”
季無衣揮了揮手。
禦醫忙退下。
華裳躺在床上,默不作聲地盯著季無衣看。
季無衣回身走到她的床邊, 尾聲道:“彆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華裳點了點頭。
季無衣探出手指, 輕輕拂過她的額頭。
華裳忍住自己想要出手的反應。
季無衣慢慢縮回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手指劃過華裳的臉頰。
她重新為華裳掖了掖被角。
“你一直無精打采的, 是傷口不舒服?床不舒服?還是伺候你的宮人不周到?”
旁邊的宮人一聽, 立刻跪了滿地請罪。
華裳:“我隻想你能做到自己說過的話。”
季無衣微笑, “我可不敢騙阿裳姐姐,我還想要跟你搞好關係呢。”
華裳輕舒了一口氣。
季無衣盯著她麵無表情的臉,提議道:“不如招個人進宮給你解解悶兒吧。”
華裳瞥了她一眼。
季無衣含笑掩麵,眼睛衝著她輕輕眨了一下,就像是在跟姐姐閒聊家常的小妹妹。
華裳卻不敢真的將她當成可以任意說出心裡話的妹妹。
“有個人一直想要見姐姐。”
季無衣瞥向門口,“他在雨中跪了不少時辰了,也不知道是在讓誰可憐。”
“唉,這個人可真是可怕,能屈能伸,能軟能硬,若他是我的對手,我會毫不猶豫地弄死他,否則等他東山再起,恐怕難以安枕的就是我了。”
華裳盯著季無衣。
季無衣神色涼薄,有種高高在上俯視他人的冷感,讓她想起了季無豔,該說,不愧是兄妹嗎?
她也知道季無衣口中說的那人是誰。
是宋玉清。
麵若桃花,心狠手辣的宋玉清。
他求著季無衣見她嗎?
他又想要利用她什麼?
華裳現在無法相信宋玉清。
華裳沒有說話。
季無衣出了房間。
沒一會兒,一個拖遝的腳步聲響起。
華裳聽到這個腳步聲在屏風後徘徊了一會兒。
她正想著他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宋玉清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他的白衣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顯得他格外清瘦。
“你來做什麼?是嫌我現在的樣子不夠慘嗎?”
華裳沒有等他開口,直接斥責。
宋玉清站姿筆直,神情寡淡落寞。
華裳暗道,他都不知道用自己這張臉騙了她多少次,難道他以為她就是這麼不長記性的嗎?
華裳默默盯著他,目光犀利。
宋玉清咳嗽了一聲,接著,咳嗽聲越來越大,挺直的脊背也越來越彎。
她不會再被騙了。
見鬼的同情,她絕不會再同情了!
他咳嗽了良久,直到快把肺嘔出來,華裳都沒有出一點聲音。
宋玉清撫著胸口,咳嗽聲漸漸減弱,又猛地咳了一聲,他下意識掩住口。
他掌變拳藏進袖子裡,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他眼中咳出了淚花,眼尾泛紅。
宋玉清凝視著華裳,輕聲道:“不是我,那藥並非我所下,是那位賀統領自作主張,還有他的到來,我也不知道。”
“我隻是知道你要來,等著你,被你說服,前去跟公主殿下溝通。”
他抿緊唇,乾裂起皮的唇並沒有得到一絲滋潤。
“華裳,我並沒有那麼壞。”
他閉上眼,睫毛上掛了一滴溢出來的淚水。
“我做過的,我絕不否認;我沒做過的,我也不允許他們推到我的頭上。”
華裳勾起唇,“哦?那尚書令大人不妨說說你都做了什麼?”
宋玉清:“宋某不過是做了每一個想要獲得權勢的人都做的事情罷了。我承認我等著你,有向陛下示好的目的,但我並不僅僅是為了這個。”
他額頭上冒起細密的冷汗,身體狀似十分不適。
“我是為了討好你。”
華裳咧了咧嘴,露出嘲諷的笑容,像是在說“你覺得我會信”。
宋玉清的嘴角下撇,眼角下拉,似乎下一刻他就會哭出來。
這時,他猛地挺直背脊,“若是重新來一遍,我也還會這麼做,如果我不這麼做,我一輩子也彆想做到尚書令。”
華裳垂眸淡淡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宋玉清神情奇怪,“你不指責我嗎?”
“我?”華裳笑了,“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喜歡多管閒事嗎?”
她枕著枕頭,神情慵懶,似笑非笑,“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有人追求權,我不追求這些,卻不能高高在上阻攔彆人去追求這些。”
“再說了,你宋玉清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管你是貪財好色,還是貪慕權勢呢?”
宋玉清雙手攥著袖子,神情冷淡,“是啊……沒關係,是我,一直都是我自己……我……”
他乾澀的嘴唇哆嗦一下。
他無力地鬆開手,雙手垂在身體兩側。
“宋某想要說的隻有這些,信與不信都是冠軍侯的事情了,也許在你的心裡宋某就是這樣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閉上眼,“宋某……宋某……就這樣吧。”
宋玉清轉過身,抬腳。
他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等等。”
宋玉清的腳步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