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了, 天氣一日涼過一日。
華裳袖手看著窗口枯黃的樹葉,“李嫻來信, 明日大概就能到長安了, 此次大捷, 他把突厥都城裡的貴族全都押了回來。”
季無豔跪坐在席上,一手挽袖, 一手拎起水壺, 慢悠悠地斟上一杯清茶。
“李嫻做的很好, 放了平民, 隻抓了貴族回來,那些突厥平民以後是我們的子民,能少消耗些就儘量少消耗些。”
華裳一掀衣擺,在他對麵坐下。
季無豔為她倒了一杯熱茶。
她望著徐徐上湧的熱氣問道:“突厥人和中原人真能和平共處嗎?畢竟彼此仇恨這麼多年。”
季無豔放下茶壺, “之前互相仇恨的時候,也有不少商人在兩邊跑, 做生意,如果邊城和突厥都城中間的這條商線平安, 隻怕願意往來做生意的人會更多, 這樣慢慢往來, 男女結合,最後兩族之人必將血濃於水, 親如一家。”
華裳“嗯”了一聲, 她捧起茶碗, 溫熱的濕氣直往她身體裡鑽。
“我是個閒不住的人, 若是以後那裡穩定下來,我或許可以帶兵清一下天山腳下的匪徒,把大周聯通更西麵的道路打開,這樣大周的東西能夠一直賣到西邊,很多好奇那邊情況的人,也可以平安地前往。”
她捧著茶碗,低頭抿了一口。
茶水雖苦,不過片刻,便會回甘,苦儘甘來的滋味真是令人著迷。
她抬起頭,發現季無豔還在看她,神情有股入了迷的感覺。
“喂!”華裳踹了他一下。
季無豔一晃,隨即翹起嘴角,“我發現一件事。”
華裳等他說下去。
季無豔微笑:“你果然是世間無二的珍寶。”
華裳翻了個白眼兒,“知道了,知道了。”
“不不不,你不知道,不知道……你粗看上去質樸無華。”
華裳冷笑:“我長得不好看,還真是抱歉了。”
季無豔繼續道:“你內心卻讓人無比動容,華裳,這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般如此有魅力的人。”
他朝她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是寶石,隻有切開外麵那層灰撲撲的石頭殼子,才能發現你閃光的每一麵。”
“幸好,我有幸得見。”
華裳被他說的臉頰發熱,隻能故作鎮定,“咳咳,你說的也太誇張了。”
季無豔舉起她手,眯起眼睛笑起:“相信我,我用語言無法描繪自己心中的震撼。”
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
他的美豔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湧來。
他看著她的眼,側了側臉,吻了吻她的掌心。
被他吻過的地方躥上來一股令她頭皮發麻的熱氣。
華裳縮回手。
“真的沒有問題嗎?”
“什麼?”
華裳看著不斷冒著熱氣的水壺,“公主殿下真的會放我們離開嗎?”
季無豔往後一仰,雙手枕在腦後,大大咧咧地躺在席子上,神色風流倦怠。
他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喂!”華裳立刻就急了。
“你不能在這個時候撂挑子啊,你是不要命了嗎?你不知道你應她什麼?”
季無豔閉上眼睛,嘴角上揚,“命,我當然要,我還要好好活著,跟你逍遙到老呢。”
“那你為什麼……”
季無豔:“我琢磨著季無衣的性子,怕有人會攛掇她。”
華裳:“攛掇?誰?而且,季無衣她難道沒有自己的想法嗎?就這麼容易被攛掇?”
季無豔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盯著華裳,“季無衣很聽從太上皇的話,所以,她是她政策的最好執行者,她也是一直這麼做的,隻是現在,她恐怕有了彆的想要的。”
他看得她有些心虛。
華裳咳嗽了幾聲,“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轉了個話題:“你為何不出現在人前,反倒一直在我府裡打混?明日,那樣大的場麵,你居然讓季無衣去迎接三軍。”
季無豔側過身子,單手抵著臉頰,“要想讓季無衣放心,就要先給她點甜頭,反正這些都是可有可無,即便是她去犒勞三軍,我想在三軍心中你這個戰勝的重量絕對重於季無衣這個公主。”
“彆說是公主了,就算是陛下,也不及你。”
華裳:“陛下,這話可嚴重了,我……”
季無豔眉尾一挑,“你喚我什麼?”
“季無豔……”
“現在就彆把我當作陛下了,反正這個位置遲早會失去,我也不希望你我站在不同的高度對視。”
無論他的視線,還是他的話語都表現出非同一般的熱情,可華裳卻仍舊不想給他最想要的。
她覺得兩人之間還差了些什麼,她也不知道那該是什麼。
季無豔收回視線,低聲道:“其實一直呆在這裡也挺好,讓我提前體會一番與你整日相伴的美好與輕鬆。”
華裳輕笑一聲:“很無趣吧?我這裡沒有什麼樂趣,我也不太會說話。”
“有嗎?”季無豔笑得發甜,“我倒是覺得你這裡令我樂不思蜀,你說的每一句話聽到我耳朵裡,都讓我如飲甘蜜。”
華裳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季無豔愣了:“你這是做什麼?”
華裳:“我不愛吃甜的。”
說罷,她就溜了。
季無豔仔細咀嚼了一下她這話,她豈不是跟他的意思一樣?
——他的話在她耳中也是甜的。
季無豔垂眸一笑,眼裡的蜜蕩開。
笑著笑著,他又沉下眼。
他捏著杯子道:“明日,希望一切平安無事。”
翌日,大軍進城,長安城裡的人都出去瞧這熱鬨場麵。
華裳和季無豔早早地就定好了一座茶樓的二樓,正臨街,可以看到軍隊進城場麵。
華裳身上帶著的是那把跟了她許多年的家傳寶刀。
季無豔盯著她的腰間看了一會兒,問:“你是想要讓華老將軍也看看嗎?”
華裳按著欄杆,低聲道:“我爹一直希望能夠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