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身邊的樹枝上又掛上了一個人頭繭。
“便這樣死了?”
飛飛臉色蒼白,蜘蛛噬人的一幕,委實過於駭人。
“便這樣死了。”
書生歎了口氣,他醒得早一些,但無論看過多少次,看來仍舊覺得世間的殘忍莫過於此。
他瞧見飛飛眼中惶然無依,安慰道:“看那蜘蛛妖的用意,是把我們三人留到最後,至少……能多活上一些。”
飛飛慘笑:“豈不是更慘。”
書生心兒一顫,卻是無言。
是啊,那些死在前頭的,能在美夢中一了百了,自己三人在死之前,還得備受煎熬。真不如當時便死了!
一直沉默著聽兩人對話的李長安突然開口。
“死?那也未必。”
他轉頭對著斜下方,在那裡蛛化人正用背後的手臂攀住樹乾,用軟管塞進一個人頭繭的口中。
李長安深吸一口氣,喚了聲。
“牛秀才。”
語罷,他死死盯住蛛化人,或者說蛛化人唯一條正常的手臂。那隻手上戴著一枚造型彆致的同心指環。這蛛化人渾身臟兮兮,唯獨這枚指環光潔如新。
飛飛與書生見李長安冷不丁稱呼那妖怪為“牛秀才”,難不成這妖怪是道士舊識?兩人滿腔疑惑,飛飛捺不住性子,就要開口詢問,卻被李長安用眼神止住。
他繼續開口試探:
“如今那牛半城在綦縣一手遮天,綦縣的百姓也相信這山裡的蜘蛛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唯有牛秀才的妻子說織女娘娘是妖魔,牛秀才的獨子還大鬨織女廟,三翻四次讓那牛半城下不了台。”
“你說,牛半城會不會乾脆就把那小子送過來?倘若送過來,是如你一般變作不人不妖不鬼的怪物?還是乾脆就被裹成繭子吸成空殼?”
一番話下來,這蛛化人卻仍舊如那石頭木頭,沒有絲毫的動容,隻是重複著他日複一日不變的工作。
李長安心頭空落落的,難道……
“不敢稱秀才,鄙人隻是小小童生。”
隻是小小的一句,三人便好似激流中抓住一根稻草。李長安鬆了口氣。沒賭錯!他正要開口。
“不必多言,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牛秀才便截斷了他的話頭,一邊說著話,一邊手上的動作仍舊有條不紊。
“但是沒有用的。”
眼見著峰回路轉,絕處就要逢生。可轉眼這救命稻草就想自個兒斷掉。
飛飛急得脫口而出:“你這妖……怎知沒用!”
“對!”書生接口說道,“瞧見那蜘蛛妖的眼睛麼,就是道長刺瞎的。”
牛秀才幾隻眼睛掃過兩人的臉,聲音依舊木然。
“那有如何?瞧見我的眼睛了麼?八隻。瞎了一隻,它還有七隻。你們呢?不是掛在樹上等死麼?”
說著,他轉身朝著李長安。
“這滿山的霧氣就是蜘蛛的網,我即便幫你們逃出蛛繭,卻也逃不出這霧網,除非……”牛秀才昂起頭來,臉上八隻雜亂分布的眼睛閃動著仇恨的光。
“……你有辦法殺了這蜘蛛妖!”
殺蜘蛛妖?飛飛與書生的神色都暗淡下來。這談何容易?
“我知道。”
李長安卻淡然點頭。
“你有辦法?”牛秀才急急追問。
“我沒辦法。”
牛秀才楞了一會兒,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眼看又要變回個石頭木頭,李長安卻笑道:
“可不代表其他人沒有辦法。”
“我說得對麼?”
他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空無一物的樹丫。
“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