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兩者的距離便不過二三十步。
蜘蛛妖在山火照耀下投下的陰影,已經李長安吞沒。
忽的,李長安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斬妖!”
頓時,斷槍上便裹上一層青芒,尤其是槍頭,青光濃鬱得讓人心悸。
人尚在奔跑中,突的,一腳向前猛踏在地,身隨力轉,就著這股慣性,他咬緊牙關,似乎要將這條手臂並著這跟斷槍一並投出去。
槍如離弦箭。
準確命中了蜘蛛妖的腦袋,那蜘蛛妖堅硬的外殼,早已被大火燒爛。這投出槍便伴隨著讓人牙酸的“卡茲”聲,鑽進了蜘蛛妖的腦中。
蜘蛛妖衝鋒之勢猛地一滯,一頭栽倒在地。然而,在慣性作用下,仍舊犁開大地往前滑去,直到李長安身前才將將止住。
此刻,蜘蛛妖仍舊想用燒焦的螯肢夾向李長安。
李長安冷哼一聲,一腳踏在槍杆上,斷槍完全沒入蜘蛛妖的頭顱,這食人無算的大妖魔顫抖一陣,終究完全沒了聲息。
也許是熱血衝頭,儘管因那投槍與斬妖,李長安體內已經是賊去樓空,但他仍舊覺得意氣未儘。
李長安打量了這蜘蛛妖的殘骸一陣,忽的,探手刺入一隻毀壞的眼球裡,在沸騰的血水中,抓住了烙鐵樣的劍柄。
無視手部神經傳來的劇痛,奮力將長劍自蛛眼中拔出!
頓時,滾燙的熱氣與沸騰血水,一並從長劍留下的口子中噴射出來!
“老夥計。”
李長安捧劍笑道:
“好久不見了!”
………………
李長安本以為最先找到這兒的,應該是薛大家。沒料,最先過來的卻是牛秀才。
從醒來伊始,李長安就沒見過牛秀才的身影,還以為他不敢見人,就此潛去。
此刻,他卻突然冒出來。
他一見著蜘蛛妖龐大的焦屍,臉上一直保持的木然神態頃刻間土崩瓦解。
他一下便衝了過去。
撕咬、踢打、咒罵、嚎泣。
這個平日裡神態木然到似乎是個行屍走肉的男人,在大仇得報的一刻,所爆發出的行為情緒卻如此激烈。
在一通發泄之後,他轉身走到李長安麵前。
“恩公。”
牛秀才拜服在地,雙手奉上蜘蛛妖唯一完好的眼珠。
李長安接過手中,這眼珠呈多邊體,上麵附著的組織已被清理,拿在手中,如同一顆巨大猩紅寶石。
“恩公,請借劍一用!”
李長安默不作聲,把長劍遞了過去。
牛秀才接過劍,便反手將劍刃探向身後,把背上橫生的畸形手臂切割扯斷,爾後,又將臉上多餘的眼珠一一剜出。
然後,便取下手上的同心環,小心翼翼擦去方才沾染的血跡,把指環同長劍一並遞了過來。
便轉身邁入熊熊火場。
李長安沒有說話,更沒有阻攔。
隻是在他泰然坐在火焰中,微笑著說些什麼之後,點了點頭。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長亭,古道,正是分彆時節。
飛飛打馬北歸,書生依依不舍,道士按劍而立。
斯人漸遠,書生不禁高聲呼喚。
“飛飛妹子,世道艱險,如何再得聞故人消息?”
聞言,她駐馬回顧,英挺的脖子昂得高高的,似在回答書生,眼睛卻瞥著道士。
“記住!總有一天我會名傳天下,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消息。”
說罷,獅子驄瀟灑一甩馬尾,蹄聲遠去。
書生癡癡望著那身影在道路儘頭不見,喟然歎息:
“今日一彆便不知此生是否得以再見,道長……”
一轉眼,李長安卻也不見蹤影。
在旁候了多時的王齊走上前來,手裡牽著道士的大青驢。
“李道長方才便已離開,離開前,把他的驢委托給郎君呢。”
“道長也走了麼?”
“驢兄啊驢兄。”
書生撫著大青驢柔順的脊背。
“如今,便隻剩下你我了。”
(王齊:那我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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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萬籟俱寂。
綦縣大牢,緊閉的大門悄然打開,從裡邊閃出個縮頭縮腦的人影。
這人披著一身囚衣,手裡邊拿著一盞燈籠,蒙蒙的燈光照在臉上,卻是前些日子裡風光無限的牛半城。
完了!什麼都完了!
生意完了!田地完了!宅子完了!名聲更是完了!
但好在藏在隱蔽處的錢財尚在!足以讓他買通牢頭,足以讓他安撫心腹,足以讓他更名換姓東山再起。
他快步趕向城門口。
城門下,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背對長街,提燈等待。
“快……”
方要催促其打開城門,卻猛地住了嘴。
靠近後,那提燈人轉過身來,他才驚覺—提燈人不是他的心腹,而是一個短發的年輕道士。
“牛烏?”
“啊。”
他下意思應了一聲。
劍光一閃,燈籠打翻在地。
李長安在牛烏的屍身上拭去劍尖的血汙。
牛秀才自儘前托付給他的,除了那一枚指環,還有仇敵牛半城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