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怪的廚子手藝還不錯,食物供給豐富之餘,也是色香俱備,勾的道士空蕩蕩的腸胃,咕咕亂叫。
天可憐見。
這幾天沿路來,隻見鬼影不見人跡,道士就沒尋到什麼像樣的東西填飽肚子。背包裡的乾糧更是早就吃完,唯一剩下的吃食,隻一枚青果,這還是那日餘雲寺鬼僧贈與他的。那果子色澤青澀,光看了不需嘗,便曉得酸苦難耐,道士實在是下不了口。
而此刻,麵前案幾上擺滿了肉脯、肉湯,肉香一個勁兒往鼻子裡鑽,道士的腸胃裡饞蟲造反正歡,但他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無他。
這可是妖巢,鬼曉得這些肉從何而來,廚房裡那半具人屍,他可還是曆曆在目。
可是,奈何肉太香嘴太饞。嗯,看著形狀也不像是人肉,不不不,就算不是人肉,也指不定用什麼人油人雜碎煮的……案上一把割肉刀子拿起又放下,李長安歎息再三,終究還是理智戰勝了饞蟲。所幸,案上還有些果子,他挑挑揀揀尋了些眼熟的,安撫叫喚得厲害的肚子。
“嗯,這桑葚還是挺……”
忽而。
他眉頭一蹙,飛速抄起割肉刀,一把釘在腳邊。
燕行烈警醒地看過來,李長安不動聲色衝他擺擺手。
爾後抬起刀子,卻見刀尖上挑著一條背殼斑駁的長腳蜈蚣,頭部被刀尖刺穿,長長的身子盤在刀身上,仍在卷曲蠕動。傷口處流出濃稠綠汁,腥臭刺鼻。
“毒蟲?”
道士抬起頭來,正對上一張獰醜麵容。
“這位小老弟麵生得很啊?”
卻是那黃衣人不知何時,從上席挪到了道士的對麵。
他癱坐在席,臃腫而又破爛的衣衫披散開來。在細不可聞的沙沙聲裡,時不時有毒蟲在布隙間探出頭爪。
他朝著道士咧嘴兒笑,可那打招呼的方式卻不那麼和善
道士慢條斯理把那長腳蜈蚣頭殼切碎,綠色腥臭的汁液沾染刀身,隻這麼片刻,刀尖處已遍布大大小小的斑點,稍一用力,便碾成一堆碎屑,這才笑道:
“初來乍到,有什麼禮數不周之處,就請大王多多見諒。”
“哈哈,區區老鬼不敢叫大王……”黃衣人擺擺手,“……能接到山君請帖的,都是左近有跟腳的,不知小老弟是……”
道士把早已編好的話,拿來騙鬼。
“塚中老鬼是我遠親,近來出門采食,不料撞見了個管閒事的道士,受了些傷,不良於行,就讓我來見見世麵。”
“哦,傷勢還好麼?”
“小傷而已,不打緊。”
這問答之間,已經吸引了席中許多妖怪,連那銅鈴眼的妖怪也把目光投了過來。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道士麵上笑吟吟與那黃衣人搭話,心中卻思緒千轉。
打一進屋,這黃衣的妖怪就盯上了自己,放了毒蟲蜇人不成,又拿話來探底,實在奇怪得很。
這妖怪若是看出他是生人,揭穿便是,卻又何必與他扯犢子;若沒看出,那又為何糾纏不休?
李長安目光微微一瞥,瞧得馬三悄然幻化,張嘴做了個口型。
蠆?
蠆鬼!
是了!苦也!這麼偏偏撞到這麼個妖怪!
…………
所謂蠆者,毒蟲也。
而蠆鬼,即毒蟲之類的怨恨彙聚成的妖魔。
在此行之前,馬三提到的厲害妖魔,其中就有這蠆鬼,當時道士也並未太在意。
現在想來卻是要命。
他對付那白修業時,可是燒殺了不少蠱蟲。對於毒蟲之類,他可算是滿身血債,不怪引來這蠆鬼的敵視。
在這妖魔群侍,正要收斂爪牙、掩藏鋒芒以待時機的關頭,被這麼個厲害妖怪盯上,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但好在這蠆鬼針對自己,是因為天性使然,而不是自個兒身份暴露,隻要小心應付……李長安方作此想。
“那老鬼……”
那蠆鬼忽的咧開嘴角,短薄的上唇繃起來,露出黑黃色的牙床。
“……已經被你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