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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山君說了,殺了這二人,這莊子裡美酒想喝便喝,婆娘想睡就睡……”
妖類中毒蟲之屬,心思總是要狡詐一些。
在蠆鬼看來,區區兩人(可憐的馬三被忽略了)便敢闖入妖巢,不是膽大包天,便是本領高強,亦或是二者皆備,總之不會是易於之輩。
所以,在那動手之初,他便悄然潛出大堂,去外院拉來妖魔。
一來,多些妖怪多層保險;二來,也是讓場中其他妖,譬如那頭豬,先試一試二人的成色。
所以打一進門,雖然口中喊得熱鬨,但眼珠子卻不停四下打量。
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瘦骨嶙峋的龐大屍體。
理所當然放緩腳步,落在了隊伍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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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
曉得燕行烈不便出手,李長安已然提刀迎上。
見狀,大胡子也是稍稍鬆口氣。老實說,現在光是壓製手上的飛劍,都已竭儘全力,實在沒功夫應對這幫新來的妖精。
道士的本事他是信得過的,雖然其手中無劍,但……
“接著!”
大胡子從劍柄上取下一個小包,將其拋了過去,
道士抖開來卻是一包金針……這有什麼用?
暗器之類,李長安不是沒有準備過,譬如那小劍。可惜道士的對手要麼是皮粗肉厚、生命頑強的妖魔,要麼是有形無質的鬼怪。似暗器這類小玩意兒,你就是丟進了它腦漿子裡,它還能爬起來給你大戰個幾回合。
可大胡子在斬妖除魔的行當也是老江湖,當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這鎮撫司的金針……
當頭迎麵撲來一個婦人,麵容頗為姣好,可惜剛及身,便是皮膚皸裂,冒出老大一隻綠螳螂。
李長安試探著擲出一枚金針,本瞄的是那三角腦袋,可這妖怪反應也是迅捷,雙翅一震,身子便偏轉開來,那金針就落到了前肢上,淺淺刺入小半截。而這螳螂前臂一展,那鐮刃就朝著李長安揮來。
道士正欲抽身躲避,忽的瞧見,那螳螂動作一滯,竟是直楞楞僵硬著撲倒在地。
哎?
後麵妖怪接二連三越過螳螂,一擁而上。
李長安手上的金針也飛速擲出,飛針輕快,這麼短的距離下,哪個妖怪躲得開?
李長安擲出金針無不命中,命中的無不立時撲地。
率先衝上的妖怪頃刻間便一掃而空!
妖怪們一如那潮水,洶湧而來,潮頭碰上礁石落得個粉身碎骨,便立即洶湧而去。反倒是那蠆鬼在此時越眾而出。
“原來如此,這便是你等依仗的手段。”
李長安一抬眼,便對上那獰醜麵容上怨毒的眼神。
你想殺我?正巧,我也想宰了你!
道士甩手就是一針,不偏不倚正中蠆鬼眉心,還沒等道士露出喜色,就赫然發現這一針彷如刺入了幻影,直楞楞透體而過,擊中了蠆鬼身後一倒黴妖怪。
“這金針的確厲害,可惜對我沒甚作用!”
蠆鬼自覺看透二人手段,當即不再留手。
隻見他嗬嗬一笑,麵上五官忽而流動潰散,黃衣之下,飛出無數小蟲與綠氣。不消片刻,便隻瞧見一團濃稠的彙聚不散的霧氣,這霧氣呈深綠色,色澤豔麗得刺眼,無數飛蟲夾雜在霧中,翻滾蠕動朝著李長安席卷而來。
蟲霧還未卷至,那腥臭之氣已搶先鑽進人的口鼻,道士頓時頭暈目眩,鼻腔裡是火燎似地刺疼。
好厲害的猛毒!
李長安連忙掩住口鼻,後退了一大步,不假思索喝到:
“風來。”
立時,長風自天井灌入,把本以定下的煙塵再次裹挾起來,飛沙走石如浪潮洶湧而去。
妖怪們被帶得東倒西歪,可是那蠆鬼所化的濃霧……竟是半點沒有退散!儘管被這風麵團似的揉捏形狀,但這團毒霧就是不曾散去,反倒以違反常理的方式,是一點點朝著李長安翻滾蠕動著靠近。
道士這手“禦風”可是支撐不得太久,就這麼短短幾個呼吸,法力便快要見底,那呼喚來的狂風漸漸要脫離他的掌控。
…………
李長安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蟲子的震翅聲彷如響在耳邊,那豔得刺目的綠色已然儘在眼前。
毒霧一點點相道士靠近,可那阻擋毒霧的風卻越來越弱。
道士忍不住要抽身後退。
咦?
驚鴻一蹩間,道士瞧見濃霧變化形狀時,隱約露出裡邊一隻奇怪的蟲子。
這濃霧裡裹挾的蟲子,多是蠅蚊等細小蟲類,可那隻怪蟲似有人手指粗細,通體墨綠,形狀像是蠍子,偏生長了兩對膜翅。
這蟲子絕對有古怪!
李長安目光一閃,竭儘全力調動法力。道士喉頭忽而冒起腥甜,狂風因而大盛。
風力如刀,把近在咫尺的毒霧撕扯開來,露出藏掩在毒霧中央的怪蟲,但須臾間那毒霧便翻滾而回,把那怪蟲重重裹上。
可,就在那短促的一刹那。
一枚金針悄無聲息沒入毒霧,很快又從毒霧中穿透而過,可這一次,那針上卻帶出了一隻墨綠怪蟲。
“呲!”
風嘯中響起聲短促而尖利的怪異蟲鳴。
毒霧刹那間潰散開來,正巧李長安的法力也已枯竭。
但喚來的餘風仍裹挾著散開的毒霧倒卷回去,大門方向的妖怪們本就被狂風撂倒一地,如今更是躲閃不及,撞入散開的毒霧中。
而後,隻聽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尖嚎。
轉眼間,大門方向妖魔一空,隻剩下一灘灘帶著血沫的膿水。
好厲害的猛毒!好厲害的蠆鬼!
道士倒吸一口涼氣。
暗自道了聲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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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抽乾法力,不僅讓道士臟腑生疼,也讓他神魂恍惚。
“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他默念幾句清靜經,安撫心神,堂中忽的響起大胡子的怒喝。
“老山魈,哪裡走?”
道士急忙看去,隻見上首處,屏風倒地露出背後一扇洞開的木門。那老山魈卻已不見了蹤影。
燕行烈口中呼嗬,但腳下一時間卻沒什麼動作。
李長安曉得他此時的尷尬,空有厲害的手段,一時半會兒卻不便施展。留在此處看護馬三及那母子,尚能震懾妖邪,若是追上去,撞上些不曉得厲害的,反倒是麻煩。
於是,道士笑道:
“燕兄稍歇,貧道去追。”
說完,道士先尋到蠆鬼的本體——那隻怪蟲子。
這金針雖然厲害,但隻是封鎮行動,並不殺傷性命。
其他小妖不成氣候暫且不提,唯獨這蠆鬼毒性猛烈,留下來是一大禍患。
道士便用那斬骨的刀子,撬開甲殼利落地結果了他,毒血濺上刀身,頃刻間便溶出幾個孔洞。這斬骨刀也不堪使用,李長安便在地上僵硬撲倒的妖怪們身上扒拉一陣,從一披著破爛盔甲的大馬猴手上,搶了一把劍來。
這是柄八麵重劍,血鏽斑斑、厚實古拙,也不知道這馬猴從哪個戰場拾來的,入手倒是比李長安慣用長劍重上許多。不過麼,道士一身技藝不在勤學苦練,而全賴“劍術”這門神通。提劍在手裡,挑、斬、削、刺,空揮兩下,手感上便祛除生澀,用來圓轉自如了。
他立劍四顧,一番大鬨下來,這華堂坍塌大半,殘屍膿血滿地,大鍋子裡肉湯正香,賓客們大多已膽裂四散,剩下的混著山莊的仆役,堵在山魈逃離的木門前,卻沒一個敢露出爪牙。
李長安提劍走去,瞧著那堵路的妖怪們,隻一挑眉:
“讓開。”
便不待回應,隻管邁步向前。
所過之處,妖怪們倉皇讓出道路,目送李長安從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