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李長安跟著劉老道浪跡江湖的時候。
某次跋山涉水後,師徒倆一頭撞進了座偏僻小城。倆人苦尋了許久,也沒找到個紅白喜事、壓驚遷墳的業務,倒是瞧得座菩薩廟前分外熱鬨。
原是廟祝在顯露“神跡”,兜售些能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兩人混進人群瞧得分明,什麼“神跡”?分明是幾招街頭戲法,也就糊弄這僻遠小城居民,擱在繁華地界,怕是三歲小孩兒都能給他當場揭穿,但當下卻引得人們爭相購買那“靈藥”。
同樣是神棍,憑啥你的生意就這般優秀?
李長安瞧不過眼,正想做一回“打假鬥士”,劉老道卻將他攔了下來,拉出了人群,低聲道:
“莫要去招惹,那人是白蓮教徒。”
白蓮教?
雖是初來乍到,但李長安也對這個組織有了些初步的了解。簡而言之,這是個教徒遍及五湖四海,聚集了大量旁門左道、綠林豪傑,打著宗教的幌子忽悠民眾造反的恐怖組織。
這種龐然大物,李長安一介野道士自然是招惹不起的。
可眼前這人麼?一手裝神弄鬼的戲法實在粗陋得緊。都說白蓮教龍蛇混雜,但也不會讓這種人出來丟人現眼吧?
老道哪裡看不出徒弟的想法,指著神棍旁邊的香壇。
“瞧見那些香了沒?”
那是神棍先前“施法”時點燃的法香,滿滿一大把,燃了小半,正嫋嫋地往上升著青煙。
“是否是有煙無味兒?這就是白蓮教獨有的法香。”
老道所言無措,法香燃起的煙氣飄滿全場,卻沒有丁點香氣,不過李長安仍然有所懷疑。
“世上有煙無味兒的劣香多了是,總不能人人都是白蓮教吧。”
老道聞言一笑。
“乖徒兒,為師今天就再教你一招,免得你以後遇人不淑。這白蓮教的法香其實是有氣味兒的,真正入了門的教徒身上的氣味更是彆樣不同。可莫說是普通人,就是尋常犬類成精,也是聞不出這味兒的!不過麼,為師問你……“
老道撚須而笑,配著半白的長須,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可惜衣袍過於寒酸壞了賣相。
“為師最厲害的是哪般本領?“
李長安想了想,言簡意賅誠實回道。
“苟。”
劉道長手一抖,充門麵的寶貝胡子都給拔下了幾根,疼得齜牙咧嘴。
“臭小子,今晚的食宿,彆想老道給你墊一文錢。”
李長安誠實依舊。
“師父,我們已經睡了三天破廟了,您口袋裡也沒錢啊。”
…………………………
“所以麼,即便假托什麼白陽佛,他白蓮教的底子,貧道也是一聞便知的。”
此時,在平冶城外東郊道旁的一處廢棄旅舍,李長安將這段往事予傅九郎娓娓道來。在敬神院,李長安就察覺到了法香的蹊蹺,與那成梁會麵時,更是聞出了白蓮教門徒特有的氣味兒。他當時不動聲色,卻事先讓傅九郎裝成羊販子,借著老倌兒“造畜”之術,來了一出金蟬脫殼。
“後來呢?”
這少年郎總愛遠走高飛、行俠仗義的故事,這故事在道士眼中平淡無奇,傅九郎倒是聽得目眩神迷,急急追問下文。
好在後來的故事倒有些傳奇色彩,不至於讓人過於失望。
“後來麼,我倆就半夜潛了回去,把那神棍裝了麻袋,丟進亂葬崗,召來了些孤魂野鬼一起捉弄了一番。沒料想,他隻以為是作惡招致了鬼神報複,第二天不但散還了錢財,還自個兒投了官。”
言罷,兩人一起大笑起來,末了,傅九郎卻是麵露感慨。
“若非家中……唉,我也想同道長一般,仗劍天涯快意恩仇!”
道士笑了笑,不置可否。
恰好,燕行烈也從偏廂出來,褪下了那張快被他撐破的羊皮,換回了鬥篷衣甲。步伐間依舊虎虎生風,隻是麵容上難免帶著些恍惚。
被視為兄弟之人出賣的滋味兒著實不好受,但李長安也不是知心善導的人,隻是將燕行烈招來,三人略議後事如何。
燕行烈心智堅韌,很快便收束起慘淡心思,恢複了往日風采。
“如此,那些解救下來的女子,全就賴傅兄弟照應了!”說著,他對傅九郎拱手一禮,“此番援手之恩,燕行烈沒齒難忘!”
“應有之義!應有之義”少年郎傻笑著連連擺手推辭。
“九郎不必推辭。”
道士提醒道:
“九郎此後須得謹言慎行,切勿將幫助貧道與燕兄之事說於旁人,白蓮教勢大,恐遭遷怒加害。”
傅九郎肅顏點頭。
“九郎自是曉得。”
“如此便好,此去珍重!”
“珍重!”
……………………………………
兩人本打算趁著白蓮教注意力尚在平冶的時機,趁夜從山路抄近道,趕往下一處駐有鎮撫司的城池。
然而,事與願違。
一場大雨阻斷了兩人的行程。在這方世界,雨夜闖山實在是自尋死路。所幸,借著斷續的電光,兩人找到一處無人的茅舍。
這房子顯然已被廢棄,難免積了灰塵,生了蛛網,但好在牆壁屋頂大體完好,尚能遮風避雨。
兩人將馬匹係在屋旁的柴棚,拉著裹著羊皮的白蓮聖“羊”進了屋子,合上門扉,便把風雨雷霆關在了門外。
李長安在屋裡翻找了一陣,意外地找到了一盞油燈,燈盞裡還殘留著些許燈油。道士掏出打火機將其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