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活口?”
“無一幸存。”
“可否招得亡魂?”
“無有回應。”
“可查得玄霄道人去向蹤跡?”
“屬下無能。”
依舊是那間廢棄驛站,燈光早已熄滅,屋內自是人去樓空,隻有門前的爛泥地裡,烏桓屍身未僵,空洞洞的眼珠子映著黑沉沉的夜空。
一名蓄著三縷長須,看來頗為儒雅的中年男子俯身為他闔上雙眼,聽清了旁邊的問答,低頭沉吟了許久,再起身,聲音凝重。
“吩咐下去,教中一切針對那道人的行動都暫且擱置。”
“教主!萬萬不可啊!”
旁邊人吃了一驚,急忙開口反對。
“少主之仇,怎能不報?!我願立下軍令……”
可那儒雅男子一聲斷喝。
“住嘴!”
他的聲音隱然帶著了怒氣。
“我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斷一臂膀。從今天起,教中事物一切以聖女之事為重,若非迫不得已,不得節外生枝!”
即便如此斬釘截鐵,但無論作為一個父親,還是白蓮教的教主,此中仇恨哪有這麼容易放下。
語罷,他將目光投向夜色下模糊的遠山。
仿若在尋找消失無蹤的仇敵。
但他決計想不到,此時的李長安已在另一個世界。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陰陽兩界頗多勾連,但卻不儘相同。譬如,從鵝城到莒州,在陽間或許相隔千裡,在陰間興許就近在咫尺,反之亦然……”
在擎著“燕”字大旗的隊伍中,名叫婁成的鬼將侃侃而談,李長安也恍然點頭,明白燕行烈為何能放言,能一夜趕赴千裡之外的莒州。
在解決了來犯的白蓮教眾之後,燕行烈就帶著李長安趕到一間山神廟,而後,竟一頭紮進了幽冥地府!
而這個婁成,據燕行烈介紹,也是他昔日部下,十年之前不幸戰死沙場,死後為閻君看重,成了殿下鬼吏,但聽聞燕行烈成了招討使,在泉台重招舊部,乾脆就舍了職位,重歸燕行烈麾下。
十年下來,婁成也算老鬼一隻,對著陰間的種種門道頗為清楚,正好為李長安答疑解惑。
說完陰陽有彆,他又將起了陰間的種種忌諱,一條條掰開了揉碎了,講得很是細致。這不單是說給李長安這個活人,也是講予燕行烈這個新丁。
可等他苦口婆心講了好大一堆,舌頭都拉長了大半截子,一轉頭才發現,那倆“學生”壓根就沒細聽。
燕行烈是滿腦子的複仇,無心他事。
而李長安則是初到這幽冥地府,被新鮮景物迷了眼睛。
與想象中的陰森昏暗全然不同。
眼前的陰間到處都充斥著柔和的微光,照得近處清晰,遠處朦朦。在頭頂上方,是一整塊蛋殼般倒扣的蒼穹,“太陽”則是殼上挖出的一個洞,如紗似霧的柔光從洞中傾瀉下來。
而在腳下,是一片無垠的曠野,上麵彆無它物,隻生長著一種花瓣纖長的花兒,盛放著仿若凝固的火焰,開得熱熱鬨鬨的,鋪天蓋地接入天際儘頭。
莫不是獨搖草,或曰曼珠沙華?
李長安看它纖巧可愛,俯身意欲摘取一朵,可指尖剛剛觸及,花枝自個兒一顫,竟是繞離了他的指尖。
這倒有些意思了。
“道長。”
忽的,旁邊的婁成問了一句。
“漂亮麼?”
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道士也不曉得他是單問這花,還是問這陰間景致,不過兩者都可以用同一句答之。
“彆有一番豔麗。”
不料,婁成卻笑道:“道長既然喜歡,那就得當心了。”
當心?
“就如同鬼魅最喜幻形惑人。”他在馬鞍上姿態閒適,笑容中似乎彆有深意。“這冥土也是會翻臉的。”
這是什麼意思?
李長安還待細問,隊伍卻突然停下,他抬起頭,發現前麵的花海中,孤零零矗立著一棟城門樓。
道士並不驚訝,概因他來這陰間之時,也是穿過這麼一處城樓。
軍隊來到此處,想必莒州就在這城門對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