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此番入這窟中,費我許多氣力,折我許多弟兄,皆是因你一句:聖女就在窟中。是也不是?”
李長安雖不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番話,但也坦然承認:
“是。”
“那好!那你給老夫聽清楚了!”他戟指著道士,語氣凶狠,“老夫不管它屍佛死不死,也不管這鬱州活不活,我隻要你把聖女給我帶出來!”
這話未免太蠻橫,前路凶險未知,誰人敢打包票?
但李長安卻也不與他爭辯,隻反問道:
“若是令教聖女已死?”
當時還有一口氣,現在誰曉得?
可哪想黃太湖半點糾纏也無,反而當即斬釘截鐵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道士沉默熟久,終於應允。
“然。”
“好!”
黃太湖猛地大喝一身,這副老朽殘軀好似又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忽而俯身,將雙手摁進地上血漿,口中快速誦詠著些模糊不清的字句,聽來頗似閩南土語。
隨即。
李長安詫異地發現,腳下粘稠的血漿突然好似活水流淌起來。
而身後,幾人來時的方向竟隱隱傳來些波濤湧動聲。
“這是……”
道士還沒估摸出味兒,耳邊就聽得老水匪大笑道:
“今日就讓你們這些腐屍爛肉見識見識。”
身後的波濤聲漸如雷霆湧動。
“八百裡太湖,為何隻有老子敢稱蛟龍?!”
話音方落。
夾雜著殘屍、碎木、鐵片、砂石的血水彙成波濤洶湧而來。
幾具肉身佛哼也沒哼上一聲,便被血浪席卷,接而攪入狂亂的水波當中。
“啊喝!”
老水匪雙手一分,自胸腔裡迸出一聲斷喝。
頓見塞滿眼前洞窟的血浪中,立時裂出一條道路,直通鄰接屍佛所在佛堂的甬道道口。
無需多言。
李長安拽起空衍便飛掠而去。
但將要抵達道口,一具肉身佛居然掙脫了血浪,撲咬上來。
隻聽得。
“敕。”
火光乍現。
一聲轟響裡,肉身佛滾回血浪當中。
李長安回頭望去,龍圖半跪在地,咧嘴一笑。
他點點頭。
轉身。
一步跨入甬道。
而屍佛……
就在前方!
…………
這是李長安第一次親眼看見這屍佛的模樣。
三頭六臂、身形巨大、青麵獠牙、容貌獰惡,跌坐在蓮台之上,一如佛門護法明王。
可惜是魔不是佛。
再細觀之,依稀見得,那三張麵孔還保留些原本形象,一為悲憫老者,一為嚴肅中年,一為灑脫青年。
正同道士圖冊上一般無二。
“找到你了!”
道士眸光冷冽,邁步向前。
可就是這一步,耳邊的誦詠聲忽而大盛。
如果說先前是銼刀,這一下便是重錘鐵鑿!
冷不丁的,便讓李長安一個趔趄半跪在地,眼耳口鼻析出點點血跡。
但也就在這時。
一道濕潤清風忽從身後掠出。
那經聲即刻戛然而止。
但奈何餘威猶在,道士恍恍惚惚抬起頭,發花泛紅的視線裡,屍佛那張相對年輕的麵孔上神情變幻不定,艱難地吐出了半句:
“快……”
空衍成功了!
李長安心頭一喜,卻也立刻意識到
時間緊迫,空衍撐不了多久。
於是,道士心裡一發狠,狠狠咬了口舌尖,一股子劇痛衝散了腦中迷蒙。
他奮力往地上一撐,跌跌撞撞衝上前去,而後奮力一躍。
人在半空,長劍鏘然有聲,青光大漲。
這一劍。
便要了斷因果。
可就當劍尖將要臨身,空衍那張痛苦掙紮的麵孔終於再度開口,說出了之前沒說完的半句話。
隻一個字。
“……逃!”
什麼?!
一點涼氣忽自尾椎炸起,直竄天靈。
李長安怒目圓睜,卻眼睜睜看著……
那屍佛施施然一轉身,露出了掩藏在三顆碩大頭顱之後的——第四副麵孔。
發如披墨,膚若凝脂,媚眼如絲。
白蓮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