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與層雲之間。
金龍、石犼與道士,三者亂戰作一團。
兩尊龐然大物隻是反複撞擊撕咬,聲勢駭人。而道士摻雜其中,身形難免顯得分外渺小,隻在勁風中不斷飄飛往複,雖每每在間不容發中躲開攻擊並還以顏色。但遠遠看去,端的是刀尖上跳舞,驚險萬分。
底下龍圖光是看在眼中,都有點麵皮發麻、口乾舌燥。
在李長安又一次從兩個龐然大物的夾縫中鑽出,龍圖終於耐不住喚了一聲。
“師叔祖?”
“慌什麼?神雷豈可輕發?!”
雖然如此言道,但哪裡是羅玉卿自己不肯“輕發”,分明是先前他準備打下雷霆之際,耳邊忽然聽得李長安的聲音。
“真人且慢。”
“十萬火急慢不得!”
“且聽晚輩一言。這屍佛雖藏身於石犼之中,但具體藏在何處卻不得而知。若是放出神雷,擊落了石犼,卻沒打中屍佛,不是白白浪費最後一道神雷?不如讓晚輩探清其位置,再發神雷。”
羅玉卿一麵驚訝於李長安對風靈的駕馭,居然玩兒出了“千裡傳音”的花樣;一麵也為其膽氣感慨,遊走於兩個龐然大物的廝殺當中,可不是什麼安全輕鬆的事。
“你有把握麼?”
“有。”
李長安回答得半點不遲疑,而他所依仗的不是其他,正是羅玉卿借給他的“風靈”。
風的特性是什麼?是流動?是呼嚎?是翻江倒海?是追雲逐霧?
不。
是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隨著對駕馭風靈的漸漸熟悉,李長安發現自個兒居然可以分辨出,風中蘊含的一些模糊的信息。
先前,便是借著風傳回的信息,李長安才察覺了石犼的斷頭求生,更察覺到那一記“青宵神雷”雖未擊落石犼,但也不是全然無功,其散逸的威力已然把石犼身體震出許多裂紋。
雖很快被藤蔓縫補,但殘留的縫隙,卻足以讓風潛入其間,為李長安探聽屍佛真身所在。
…………
差不多了。
李長安輕飄飄從龍爪與犼爪的空隙間擠出來。
他已然探清屍佛大致的位置。
但風傳來的信息多少有些模糊,若想確保萬無一失,最好……他盯著石犼龐大的身軀,那些色澤青硬的石頭可不是尋常的山岩,乃是被魔氣浸潤,堅如精鐵,否則也不可能把金龍撕咬得皮開肉綻。
要破開這層“龜殼”可不容易。
道士忽而神色一動,道袍鼓動,竟然首次主動脫離了戰場。
金龍哪兒肯輕易放過道士,騰身就上來撲咬,可被石犼一把抓在尾巴上,刮下大片血肉碎鱗,痛得它眼珠子發紅,返身又與石犼廝殺。
李長安卻半點不停留,駕起長風,直上青冥。
…………
道家稱:天極高處風為罡風,能銷金斷玉,最是鋒銳。
李長安腳踏雲海,背負青天,緊閉雙眼,靜心凝神,摒棄一切雜思,努力將每一縷罡風都納入掌控。
漸漸的。
他周遭的呼嘯越來越盛,腳下的雲海鼓噪不休。
接著。
呼嘯聲越來越刺耳,隱隱有金鐵之聲,空氣漸漸扭曲,居然現出了幾條繞著他盤旋不休的白線。
再接著,那些“風線”越來越密、越來越多,終於在陽光的折射下,呈現出透明的細碎鱗片模樣,均勻的分布在身邊緩緩轉動。
李長安睜開雙眼,俯身衝下雲海。
…………
羅玉卿還在惱火李長安為何遲遲不給準信,便見得道士去而複返。
但見天穹上猛然破開一個大洞。
李長安攜裹著數不儘的鱗鱗罡風,呼嘯而下。
其周身的“風鱗”不斷彼此碰撞、擠壓、摩擦,濺出火星,煆得通紅。再然後,以一種蠻橫不講理的態勢切入戰場。
上一秒,龍君措手不及,被刀片一樣的罡風拋卷出去。
下一刻,道士引著罡風,好似一把錐子,鑽進了石犼體中。
…………
無論是山石還是藤蔓,都在罡風之下,攪成碎屑。
俄爾。
道士眼前一空。
竟是鑽進了石犼體內一處空洞之中。
他凝神大量,隻瞧著大量的粘稠血漿彙聚成一個龐大的蛹,正好似心臟般緩緩跳動,而在血蛹當中,隱隱瞧著一個三頭六臂的猙獰巨影。
道士咧嘴一笑。
“找到你了!”
…………
法台上。
老道須發皆張,擲出令牌。
“轟!”
白光伴隨轟鳴貫穿天地。
一股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擴散開來,蕩開雷雲,攪散風雨,按下火海。
隻眨眼間,
風、雨、雷、火還有倒扣天穹的重雲都突然沒了蹤跡,好似方才那仿若九重地獄的駭人場景隻是一場夢幻,唯餘焦黑的爺山上騰起嫋嫋輕煙,而輕煙之上,金龍盤恒於九天,而石犼……一個巨大空洞貫穿了它整個身體。
地上,人人都是屏住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