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邢捕頭(1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9932 字 8個月前

薄暮。

城南昌豐坊。

一條烏篷船輕輕飄飄靠岸。

“邢老爺,到地兒啦。”

“唔。”

倚在船艙裡打盹兒的邢捕頭“吱”了一聲,鑽出烏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這幾日可把他累慘了。

追緝凶徒和酒神祭,這輩子最麻煩的兩件事兒愣是撞在了一起,把他忙得腳不沾地。這不,今天才被縣官老爺們拎過去,布置了一通事,訓了幾頓話。

眼下才給放歸還家。

可惡手下的小崽子們還不曉事,明明有機會推脫出去的糟心事,卻為了些摸不著的銀子,偏偏要攥在手裡,一點也不體諒他老人家的辛苦。

他搖頭自嘲了句:“勞碌命啊。”

丟給船家一個銅子,打起精神,凸肚挺胸,扶著刀柄,又恢複了瀟水縣總捕頭的氣派。

他跳上岸邊石階,岸邊的行人們立時上來見禮。

遇到富貴的,他躬身還禮,熱情寒暄。

遇到貧寒的,他或是點頭,或是“嗯”上一聲,權當回應。

遇到沒臉皮的,他就大搖大擺走過去,白眼都吝惜遞予一個。

如此這般,分門彆類,一一應付。

沿途還順手買了幾個蒸餅、半隻燒雞。

最後,腳步一轉,鑽進了街邊的一條巷道裡。

……

瀟水城中四處都開滿了紫藤蘿。

而這條巷道裡的開得格外繁盛,燦漫的紫色從兩側高高的坊牆上“流淌”下來,宛如兩條花瀑。須臾間,便將小小巷子淹沒。

而時值傍晚。

掛在西山上的殘陽,將晚霞鋪展開來,又為這暈人的紫裡鍍上耀目的紅。

於是,姹紫嫣紅都彙作了一個顏色。

而這花兒也被陽光熏烤了一個整天,香氣愈加沁人心脾,讓老邢滿身的疲意都消去了許多。

隻是開得盛也不儘是好處。

遮擋住前路不說,枝葉、花瓣都愛往衣脖子裡鑽,惹得過路人不勝其煩。

“改天雇人鏟去一些。”

老邢一邊嘀咕著,一邊撥開花鬘,往裡走了十來步,眼前便豁然開朗,到了一個小壩場,而壩場對麵則是一間再熟悉不過的宅院。

到家了!

他整個身子不自覺就鬆垮了下來。

“邢伯伯。”

旁邊冷不丁一句嚇了他一大跳,趕緊扭頭過去。

隻見著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牽著個四五歲的男孩兒,還背著個一兩歲的奶娃子,原是鄰居家的三姐弟。

可不能在小孩兒麵前墜了大人的麵子。

老邢趕緊又凸起肚子,挺起胸,板著臉,擺出長輩的威風,訓斥道:

“都這麼晚了,你們三個小娃娃怎麼還在外頭玩耍,遇到歹人怎麼辦?還不趕緊回家!”

“曉得哩。”

姐弟倆嘴上乖巧,是應了一聲,可腳下像是生了根,半點沒挪窩。

老邢納悶兒瞧過去,隻見小姑娘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裡的餅子,男娃子更直白,肚皮裡咕嚕嚕叫喚了起來。

老邢皺起眉頭。

“你家請的那婆子今兒又沒來?”

“來了哩。”

“煮了一大鍋飯。”

“她自個兒全吃了。”

小姐弟一人一句,把事情理了個通透,又眼巴巴看向了老邢,弄得他怪不自在,冷掉的餅子好像也滾燙了起來,揣在手裡拿不住,乾脆塞給了小姐弟。

“拿去填填肚子。”

“哎。”

小丫頭甜甜地叫了一聲。

“謝謝邢伯伯。”

便要遵循捕頭的吩咐,回家關門分餅子去。

可……

“等著。”

小姑娘抱著餅子怯生生轉過來,眼睛裡霧蒙蒙的,好似生怕邢伯伯把餅子又要回去。

而老邢也不多話,三兩步追上去,把手裡燒雞往她懷裡一塞。

“這也拿走。”

小姐弟頓時笑開了懷,連那奶娃子也咿咿呀呀叫喚起來。

“謝謝邢伯伯。”

“謝個什麼?”

老邢吹胡子瞪眼。

“要給錢的!”

他掰著手指算到:

“三個蒸餅合計九文,半隻燒雞作價四十,先賒著,回頭讓你老爹補上。”

“哎。”

小姑娘脆生生應了一口,而後歡天喜地拉著老二,背著老幺,回屋分餅吃肉去了。

老邢前一秒還板著個臉,等到小娃子們回屋鎖上大門前,探出兩個小腦袋齊齊又道了聲:“謝謝邢伯伯”,他下一刻就再也繃不住,咧開了嘴,眉眼間都抖著笑意。

可一扭頭,瞧見自家的老妻就倚在門口,將剛剛的一切都看在眼裡,此刻臉上冷颼颼的。

他的心肝兒當即一顫,笑臉也變作了苦瓜臉,臊眉耷眼叫了聲:

“娘子。”

趕忙上去擺手解釋:

“莫生氣,我方才是借的,又不是送的。”

“說什麼呢?”

老妻聞言就啐了他一口。

“我豈是吝惜那幾個銅子?”

說著,拉著老邢進了家門,幫他解下腰刀、公服,一邊忙活一邊說道。

“那三個小人兒也是怪可憐的,母親早死,父親又忙於養家糊口常不在家,請了個沾親帶故的婆子幫忙照料,誰想也是個不省心的。大家鄰裡鄰居的,平日裡多多幫襯也是應該。”

“那你還……”

“我哪裡是惱你,我隻是惱我自己。”

老妻幽幽一歎。

“平日裡,你雖然不說,但我怎會不知道,你這人啊最喜歡小孩子,卻偏偏娶了我這個肚子不爭氣的,彆人這年紀都該抱上孫兒了,咱們卻連一兒半女都沒。”

“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作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