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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一個哨棍用得陰險,一個短刀使得下作,再加上鄭屠子的樸刀大開大合之餘,偏偏能做到查漏補缺。
饒是這鬼麵女身法迅捷輕靈、劍光飄灑鬼魅,也隻能鬥個旗鼓相當。
然而。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大牢正門處就這麼大點地方,四個人纏鬥到一塊,刀光劍影把此處塞了個滿當。
其餘三人是怎麼也插不進手。
那劍客倒好說,隔得老遠,擺了個按劍在手的造型,隻管坐觀成敗了。
遊俠兒待在戰團外圍,倒是不甘寂寞。
可他剛揚刀欲斬,張少楠的脖子就搶先送到刀下;他又提刀要刺,鄭屠子卻把大屁股頂到了跟前。
總而言之,枉他一身武藝,隻囉嗦了一嘴,落後了一步,這刀子就怎麼也遞不出去了!
他乾脆退下來,杵刀為三人掠陣。
另一邊,馮道人也陷入了同樣的尷尬。
張家兄弟、鄭屠子與那凶手廝殺得難解難分,他捏著一把黃符,嘴裡含著半句法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恐怕誤傷同伴;不放,要是凶手被擒下或者逃脫,他半點事兒沒乾,指不定又被怎麼奚落,介時讓他一張圓臉往哪兒擱?
念想到這兒,終究是意氣占了上風。
得!
道爺給你們這幫土賊露手絕活。
他一連退下三四步。
“張居士,且為貧道護法。”
說罷,腳踏七星魁鬥步,嘴上也換上句冗長的法咒。
“……火鴉、火鴉,速聽吾召……”
一邊詠咒,一邊拋擲出許多黃符。
符紙一經脫手,便化作團團符火,被他手上法訣牽引,在空中彙成一個碩大的火球。
照得滿堂火光,煮得霧氣翻騰。
俄爾。
聽得一聲啼鳴。
那火球中,竟隱隱有一隻火鴉振翅欲出!
這一手,可把場中眾人駭得不清。
江湖廝殺,你整這麼大個陣仗作甚?
張少楠匆匆瞥了一眼,嘴巴嘟囔著:“乖乖!這道士還真有幾分本事!到手的賞銀可不能讓他給搶咯。”
小念頭在腦子裡打著轉,手上也愈加賣力。
恰巧。
那鬼麵女也好似被火光嚇住,鬼魅似的身法忽而一慢。
張少楠眼中一亮。
好機會!
抬手擲出一個小布包,旁邊的哥哥張通心有靈犀,哨棍緊隨點出,頓時將小包淩空打爆,灑出了漫天的石灰來。
張少楠早有準備,借著石灰與霧氣遮擋,就地一滾,翻到鬼麵女腳邊,手腕一抖,短刀直取對方腰腎。
鬼麵女急忙抽劍去擋。
可這短兵纏鬥好比下棋,是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落索。
她如此匆忙應付,卻是把側背的破綻暴露給了鄭屠子。
鄭通哪裡會客氣?!
當即便頂著紮眼嗆人的石灰粉,大喝了一聲。
“受死!”
搶身,猛劈!
這勢不可擋的一刀眨眼就落在了鬼麵女的身上。
鄭屠子臉上剛升起些許欣喜,隨即便感覺到,自個兒這竭儘全力的一刀,不像劈在人肉上,反似砍進了虛空裡。
接著。
刀鋒著落處,鬼麵女竟如同個戳破的尿泡子凹陷下去,隨即“波”的一下,散成一蓬輕飄飄的煙氣。
屠子卻收勢不住,踉蹌著撲了過去。
也在此時。
旁邊的霧氣中也冒出了另外一個鬼麵女,從容地同屠子擦肩而過。
同時。
劍光如電,直取遊俠兒。
這突然的劇變,彆說張易肉眼凡胎,就是李長安也是反應不過來的。
他堪堪提起刀,鬼麵女已似股輕煙從他腋下抹了過去。
他身子頓時僵住,直挺挺栽倒在地。
而鬼麵女毫不停歇,撲向馮道人。
可憐道人施法正到關鍵處,是停也停不下,走也走不得,隻得一咬牙,拚了吃奶的力氣催動法力,口中急急誦詠。
“……助吾馘祟,誅滅凶奸。急急如律……”
可惜。
一隻纖細卻不失堅硬的拳頭搶先一步,把他最後一個字兒砸回了肚皮裡。
隨即。
馮道人便頂著個烏黑的眼眶,眼冒金星翻倒過去。
至於空中半成型的火鴉,悲鳴了幾聲,便被鬼麵女拂袖掃成幾顆火星,最後湮滅無影。
這一番兔起鶻落,說來長長一段,實際上不過短短一瞬。
三人才回過神,就瞧見了眼前這局麵。
“天殺的賊婆!”
張少楠氣急敗壞,本想著一舉擒賊,卻沒想反倒被戲耍了一番,還累殺了兩個同夥。
他眼下是怒火中燒,犯起了混不吝,不假思索,拎著兩把短刀,就又上去廝殺。
兩兄弟慣是共同進退,再加上兄弟兩個雖武藝不精,但借著街頭鬥毆的下作手段,先前的時候也能鬥上幾個回合。
張通眼下倒也不恘,操起哨棍就跟了上去。
然而……
“哢”的一下。
罵了聲“賊婆”的張少楠,抱著折斷的手臂,翻起了白眼。
“嚓”的一聲。
說了句“妖婦”的張通,拖著斷腿倒飛出去,砸在牆上沒了動靜。
眨眼之間。
六人的合圍就隻剩下兩個。
劍客咽了口唾沫,換了個姿勢,腳步悄悄往裡麵挪了挪;鄭屠子撮了撮牙花子,卻是奮起餘勇,再度舉刀猛撲上去。
鬼麵女依舊隻是一閃一突,但身形動作何止比先前快了千百倍,好似道流光掠過鄭屠子身側,手中細劍一振,抖下幾縷發絲。
鄭屠子瞪著雙牛眼,口中喃喃:
“直賊娘,原是拿爺爺作遮擋。”
肥壯的身子晃了三晃,軟綿綿栽倒在地。
如此一來,擋在鬼麵女身前的六人就隻剩下了劍客徐展。
她把那張鬼麵轉過去,就瞧見在原地凹了半天造型的劍客,利索地收劍歸鞘,走進牆角,抱頭往地上一蹲。
好吧。
現在一個也沒了。
…………
天底下的大牢就沒有寬敞亮堂的。
大牢深處,霧氣愈重。
牆上幾隻火把製造的光亮,照不透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霧氣,隻愈加顯得霧中影影綽綽仿若鬼影曈曈。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蚊蟲鼠蟻在霧氣下發出些“淅淅索索”的輕響。
乞丐就在大牢深處的一間牢室。
他萎縮在牆角,瞪著眼睛,早已不再喊餓,隻是一動不動的,好似對方才外頭的打鬥喧鬨置若罔聞。
忽而。
他那張呆滯的麵孔微微一顫。
隻瞧著牢門外,被柵欄隔出的狹長甬道裡。
沒有腳步聲,一襲紅裙飄然而至。
霧氣朦朦。
前來索命的猙獰鬼臉冷冷地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