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
外頭的喧鬨卻突兀停止下來。
緊接著。
一個故作嬌媚的女聲在院子裡響起。
“喲,今兒是什麼日子哩,教奴家的門前這般熱鬨。”
李長安側目看去,隻見原本擁堵在門口的人群已然散開,男女老少們都拿一種“見了鬼”的眼神聚焦於院門處。
那裡有一個妝容精致的女子斜依在門扉上,身姿婀娜,意態慵懶。她的皮膚白淨如雪,但臉上卻能捕捉到年華不再的遺憾,殘留的七分風韻多靠骨子裡的風流支撐。
她淺淺的笑著,一顆淚痣點綴在眼角,愈顯秋波勾人。
這又是誰?
沒待李長安問出口。
“娘子?!”
角落裡顧老三突然掙紮著要站起來,臉上浮現出期待與喜悅。
“你又回來啦。”
謔。
原來是“死人複活”了。
場中人不由把目光投向方才還信誓旦旦的張通。
張通哼哼了兩聲,白眼一翻。
…………
女子不是彆人。
正是張通口中被丈夫顧老三殺害,再分屍做成鹵肉,而後賣於四鄰的顧田氏或說雪團兒。
這女子瞧見一身狼狽的顧老三,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嫌惡。
“你這憨賊,又做了什麼渾事?招來許多差爺。”
沒待顧老三焦急辯解出口,旁邊的鄰居裡就有人先說話。
“雪團兒還不曉得哩,你家男人殺人啦!”
“殺人?”
那雪團兒掩嘴吃吃笑起來,卻是不信。
“憨賊要有那膽量,奴家敢嫁與他?”
可轉眼一瞧周圍人神色不似作偽,再看到院內衙役們麵容嚴肅,結結巴巴問向丈夫。
“你真殺人啦?”
顧老三在妻子麵前似乎格外口拙,嘴裡支支吾吾“沒、沒……”
“你真殺人啦!”
雪團兒“哇”的一下嚎啕大哭。
“你個冤孽!好端端為何要殺人?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你叫我以後怎麼活?!怎麼見人?!”
顧老三在妻子的眼淚麵前,慌亂不已卻也啞口無言,還是張通“挺身而出”。
“嫂子莫慌。”
他笑得彆有深意。
“憑咱倆個交情,要是日後沒個著落,來尋我便是。”
“大郎莫要打趣。”
雪團兒一時竟是轉憂為喜,眼波柔柔遞過去。
“奴家可是有丈夫的人哩。”
話聲一落。
人堆裡就冒出幾聲嗤笑,接著便一齊哄鬨起來,隱隱夾雜著幾聲“狐狸精”、“不要臉”之類的咒罵。總而言之,氣氛一時快活起來。
而唯一不快活的大概隻有顧老三了。
他的身子輕輕顫抖著。
“賤人。”
他小聲說。
“賤人!”
他突然大叫一聲,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尖刀,直直撲向妻子。
可惜,才邁出一步,便被見勢不對的薄子瑜揪了回去,卸了刀刃,摔在地上。
“給我綁了!”
說罷,衝喧鬨的人群厲聲嗬斥。
“衙門辦案,安敢喧嘩!”
吵鬨立時一滯,他又招呼衙役,指向顧田氏。
“作坊鬨了凶案,這女子也是嫌犯,給我一並鎖拿了!”
諸事完畢,他才氣衝衝回了屋子,好好一件案子粘上男女之間的醃臢事,實在是膈應人。
他一回來,就瞧見李長安站在滿筲箕的屍塊前若有所思。
“道長有何發現?”
道士沉吟許久,一開口卻是沒頭沒腦。
“這鋪子一日能賣出多少熟肉?”
薄子瑜雖然不解,但還是二話不說,招來了先前那個家住左近的衙役。
“這鋪子生意不錯,但近來賣得少了,一日也就二三十斤。”
李長安點了點頭。
“尋常女子除去骨頭內臟,差不多也是這個分量。”
“可我聽張家兄弟說,他們來找顧老三的麻煩,是因為他得罪了肉行,有七八日沒買過肉行的肉。”
“今日賣出的肉,來自於這位受害人。”
李長安抬起頭來。
“前幾日賣出的肉,又從何而來呢?”
薄子瑜聽了隻覺得渾身發寒。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往後院而去。
後院同樣窄小,因缺乏打理,雜草叢生。
可在角落一處,卻是光禿禿一片,明顯有翻新的痕跡。
薄子瑜招來屬下。
“挖!”
半個時辰之後。
大量散亂的人骨混著泥色堆放在兩人麵前。
粗粗估略下來,少說能拚出七八具骸骨來。
薄子瑜麵沉如鐵。
“把那廝押回衙門。”
他咬著牙。
“乃公要好好審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