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簡單。
因為這一切本就在意料之中,或說計劃之內的。
隨著酒神祭的來臨。
幾人不得不承認,光靠挨個宰殺大妖,是不足以將幻蝶調出水月觀的。
手中的牌越打越小,眼看就要滿盤皆輸。三人商議後,決定加重籌碼賭上一波。
而這個籌碼就是虞眉自己。
所以昨夜裡。
虞眉殺人剝臉被人撞破,又驚動了巡邏匆匆離開,幸存者被斬殺之際恰巧覺醒,又因自身是蚯蚓成妖僥幸逃生,吐露出虞眉意圖換形混入畫舫刺殺的線索……一切都是自導自演的戲而已。
為此,李長安還冒險出手,和虞眉一起解決掉了幾隻巡邏隊伍,好讓幻蝶認為爪牙不堪使用,要對付虞眉,還得它本尊出手。
可惜。
李長安回望水月觀方向,月明星稀,不見怨斑。
百幻蝶仍舊沒有離巢。
隻讓蟲崽子搞了一出“幻中幻”。
不過。
還有機會。
…………
幻境。
眾妖圍獵之下,刺客的反擊無力且短暫。
很快。
她便被骨質的長釺穿過四肢與肩胛牢牢釘在了地上。
滿臉鮮血,目光呆滯。
眾妖圍著她嬉笑指點,好似對她的孱弱十分不滿,對這次伏擊尤不儘興。
直到一個妖怪上前,從她的臉上扯下一張人皮。
嬉笑聲戛然而止。
概因,人皮之下竟是一張生滿短毛、尖嘴猴腮的臉。
虞眉的本尊確實也是妖怪,可她是一顆槐樹,又不是一隻猿猴。
更怪的是,這張猴臉的眉心處,在絨毛之下,隱隱見著好些道未愈合的劃痕,細細看,這些劃痕組合在一起就好似一道……符籙?
眾妖麵麵相覷之際。
“符籙”中忽而跳出許多漆黑的弧光。
而後。
轟!
陰雷震響!
…………
狸兒樓的畫舫有兩層高,浮在水上,跟一座小樓台似的,一覽眾船小。
船上連著繩索係在兩岸,船上、繩上都掛滿各式彩燈,倒映在水麵,猛一瞧,還以為是天河裡的仙宮。
頂層一分為二,一半作為宴會的場地,往年都簡單用布幔或屏風圍住。
但今年不同。
因為近來妖人為禍,特意加建了樓閣,也好安排護衛。
可畫舫上大人物如何惜命,兩岸的遊客們是不在乎的,他們隻管把目光落在畫舫另一半的舞台上。
此刻上演的是一種名為“戴竿”的雜技。
由一個肥壯的婦人舉托著一根大竹竿,高可二十多尺,上麵安著些小枝,都挑著彩帶、花燈,有九個小姑娘在上頭回轉騰躍,上演種種驚險節目,瞧得底下看客目眩神迷。
而到末尾潮高處。
一個小姑娘輕盈地攀到杆頂,“變”出一盤果子。
而後。
腳步一點。
竟從高空直接躍下。
卻並未就此墜落,反而在衣袂飄飛間,飄飄然淩空虛渡,直往畫舫另一邊的宴席上飛去。
“好!”
兩岸頓時響起了百十倍的喝彩聲。
上頭的雜耍班子在左近地方很有名氣,大夥兒都知道她們的拿手好戲喚作“仙人奉禮”。
可方才的表演,精彩固然精彩,但跳來蹦去的也不過像幾隻猴兒,談何仙人?
哪兒似現在。
謔。
真就飛過去了!
於是乎,歡聲雷動,投錢如雨。
看客們瞪大了眼睛,要一睹接下來的精彩表演時。
轟!
突然間。
河麵上好似炸開了一道悶雷。
畫舫在雷聲中劇烈顫動,彩燈隨之搖晃時,燈光竟如琉璃般碎裂開來,簌簌墜落河麵,騰起大片大片的濃霧。
眨眼。
便籠蓋了整艘畫舫。
咋還不讓看了?
底下觀眾們麵麵相覷,剛還投錢打賞的更是懊悔不已,直呼退錢。更多的遊客卻被這動靜吸引過來,以為有什麼新奇節目。
這些都暫且按下不提,但說畫舫裡已是一片混亂。
不單單是為了突如其來的雷聲與晃動,更是因為,宴席上,竟然憑空冒出了許多焦黑的屍體,雖七零八落不成形狀,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屬於人類。
種種莫名變故教席間亂成一團,甚至沒人注意到,那從竹竿上飛來賀禮的“仙子”已然踏入了宴席。
她手中拿著的不是慶賀的禮物,而是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劍。
直到有人驚呼:
“當心刺客!”
慌亂的人們這才驚覺。
可她已然飛身疾進。
劍光吞吐。
譬如白虹貫日,直取座上縣令而來。
這一瞬。
先前的幻境中那一幕仿佛再度上演。
尖叫呼救的侍女,驚惶走避的客人,睜眼待死的縣令,奮力阻攔的護衛……還有那些本藏在人群中,焦急之下,已露出原形的“蟲崽子”們。
她全都收入眼中,卻一點沒放在心上。
她隻默默問酒神問李長安:
“幻蝶出巢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