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糯香甜。
道士不禁道了聲:可惜。
如此好的手藝,老板竟是隻蟲子。
沒錯。
彆看這店家勤勤懇懇張羅著生意,實則卻是幻蝶幼蟲控製的妖傀。
隔得老遠,道士就聞到了它身上那股子蟲渣味兒。
非但是他,方才問話的食客、街角巡邏的差役、路邊討口的乞丐乃至酒坊門前玩耍的孩童……這條街麵上,圍繞著酒坊,十之**都是妖傀所扮。
可幻蝶僅存的力量都收縮在了嚴家酒坊。
原因無他。
因為幻蝶就藏身酒坊。
李長安炸毀了幻境中樞水月觀,幻蝶對幻境的控製受到了重創,它再無選擇,隻能推行原本的計劃:在酒中下蠱,以圖控製群妖。
然而,它先前的準備都在大火中焚毀,不得不找地方重新準備,水月觀已毀,酒神廟又人多眼雜,隻好退而求其次,選了嚴家酒坊。
而為了在一天內製造出足夠“蠱酒”,它刨出了自己被炸得七零八碎的軀殼,用住主藥,尤嫌不足,甚至於犧牲了所有的猖兵,抽取了它們的血肉魂魄。
而這一切,都是酒神通過虞眉的眼睛所得。
是了,虞眉也在坊中。
“真的不需要我潛入酒坊?”
“萬萬不可。”
酒神連忙勸道。
“道士不必擔憂槐靈。在幻蝶重新掌控幻境之前,它是不敢對槐靈胡亂下手的,即便作了些手腳,但區區幻術,待到幻境破滅,自然也就隨之消散了。”
“更何況你若闖進去,它裡麵戒備森嚴,若被發現,介時與幻蝶大打出手,反倒擾亂了計劃。”
李長安不話,隻一口氣吞了大半碗湯圓。
才再問道:
“可酒該怎麼辦?”
酒神不愧是酒神,拿到了太歲妖,沒花多少功夫,就鼓搗出一種效果奇特的酒。初飲下,沒有任何異常,可一旦被引子一催,饑餓之毒便會百十倍地湧出。
可再毒的酒,落不到嘴裡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最初的計劃是摻進嚴家的“凝露白”裡,沒想,和幻蝶的打算撞到了一塊兒。
酒神半點不急,哈哈大笑:
“幻蝶釀好的酒會送去哪兒?”
“酒神廟。”
“我是誰?”
“酒神。”
道士完一愣,隨即搖頭失笑,笑自己關心則亂。
撒下幾枚銅子。
徑直起身離去,沒去撩撥幻蝶敏感的神經。
他還要去最後一個地方。
…………
當李長安到了俞家邸店的時候。
店裡的客人大多未醒,都在房中蓄養精神,好遊玩今晚的夜市。
但邸店的前院,那間小小的、被槐樹繁盛的枝葉籠蓋、被開得極燦漫的紫藤花環繞的院子卻並不冷清。
阿梅領著嚴家小子和幾個小孩在走廊打鬨,時不時引來老板娘的嗬斥。樹下的石桌石凳上,邸店主人和嚴家酒坊東家以及“死而複生”的錢大誌對著三杯酒愁眉苦臉。
道士厚臉皮上去搭話。
“都借酒消愁,三位卻為何對酒發愁呢?”
三人麵麵相覷,莫名其妙。
還是店家迎來送往慣了,心思活絡些。
“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這位朋友是來買酒的客商,可一時間挑花了眼,這三種酒卻不知買哪一種最好。”
假話。
明明是在挑用哪種酒去參加明日的酒魁比賽。
李長安並不拆穿。
大模大樣指著其中酒液透徹的一杯。
“依我看這杯最佳,可否……”
“哦、哦。”
嚴東家反應過來,忙不迭捧過酒杯。
“請品鑒。”
李長安毫不客氣坐下來,接過酒杯,輕輕呡了一口。
柔順酒液入喉。
好似立刻有輕輕的熏醉散開。
適時。
瀟水那柔軟的、帶著微微酒香的春風吹拂進來,槐樹的樹冠緩緩晃動,枝葉“梭梭”作響,周邊的藤蘿也隨之搖擺,阿梅又追著嚴家小子穿過花叢,燦漫笑顏裡,撞碎團團清香。
道士想到,當初的俞真人是否也是這麼看著孩提時的自己呢?
耳邊酒神歎道:
“原來‘凝露白’是這個味道。”
“你沒喝過?”
“我當然喝過,但俞家丫頭沒有喝過。”
李長安恍然一笑,點了點頭。
然後凝起神思化為慧劍斬開虛妄。
於是天地驟然陰沉,怨氣凝結的“黑斑”再度浮現,爬滿了視線所及每一個角落,雲層、泥壤、梁柱、牆垣,甚至杯中的美酒與阿梅童稚的笑容。
李長安默然起身,在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走到了一牆藤蘿當前。
方才尚且花開燦漫,現在卻隻見著光禿禿的枝條趴伏在牆,無花無葉,枯萎頹敗。
道士將杯中殘酒淋上去。
終究是夢幻泡影一場。
翌日。
祭神大典如期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