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咧開嘴角。
哪怕沙塵灌得他咳個不停。
仍舊放聲大笑。
“來得正是時候。”
…………
四野依舊沙塵漫漫。
難以辨物。
但這一次。
卻有無形的指引照亮前路。
虞眉調轉木鳶。
周遭的風變得愈加猛烈。
先前,它們隻是無序地攪動沙塵。
現在,卻逆著航向挾著砂礫猛烈吹拂。
但這點小伎倆又有何用?
黔驢技窮而已。
虞眉毫不遲疑服下最後一粒丹藥,慘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殷紅,一邊張開法界,一邊駕馭木鳶。
木製的翎羽切開沙暴,小小鳥兒破風而出。
沙塵儘數甩在身後。
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卻也古怪得讓人咋舌。
如果說先前的幻境是一幅平鋪的畫卷,那麼現在的幻境則是被熊孩子胡亂揉成一團的產物,扭曲混亂,分不清哪方是天,哪方是地。
而在這破碎且怪異的世界中,在這一片斷壁殘垣裡,依然屹立的酒神廟格外刺眼。
“快!”
酒神連聲催促。
“它追上來了。”
身後。
巨大臉孔咆哮著,領著那接天連地的、由妖魔屍骸和城市殘渣彙成巨浪洶湧而來。
虞眉不敢怠慢,架著木鳶,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酒神廟。
下一刻。
“浪潮”摧枯拉朽。
吞沒一切。
…………
在大地“隆隆”的震動中。
酒神窯像是風暴中的船隻,晃動不休。
頂上,建築殘渣簌簌直落。
窯內,煙塵肆虐彌漫。
俄爾。
“咳,咳,咳。”
靠近窯口,一段幾要坍塌的環廊上,一隻手推開殘磚碎瓦,緊接著,李長安拉著虞眉鑽了出來。
此時的道士灰頭土臉,衣衫破爛,渾身都是割傷、擦傷,傷口還嵌著許多木刺、瓦礫,稍有動作,就往肉裡紮深幾分。
可他卻沒工夫去清理。
概因在上空,在窯井外。
外部華麗宏偉的廟宇已被徹底摧毀,露出上方旋轉著的天空……不,應該說是世界。整座城墟此刻都翻卷豎立起來,環成巨大的萬花筒,繞著一方小小的天地緩緩旋轉。
而一切的最中央是一張巨大的、不斷變幻著的麵孔。
細細看。
巨臉實則是由無數張小的臉孔組成,男女老少不一,神情各異,或流淚大笑,或癲狂嘶吼,或驚駭恐懼,或呲牙裂目;而巨臉的神情變幻,也是由這些麵孔不斷幻滅,不斷彼此撕咬、追逐而成。
虞眉倚在欄杆上,望著天上一張又一張,口中念出一個又一個名字。
“鄭通,錢大誌,三娘子,嚴鬆……”
她臉上殘留著病態的嫣紅,抿著薄唇,卻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俱是妖魔怨恨殘留。”
酒神幽幽一歎,雖不見其形體,但卻能聽出言語中的唏噓。
“道士,是時候了結這百年惡果了。”
李長安無言抬頭。
疲憊的雙眼望見了那些麵孔,而它們也看見了李長安。
霎時。
“李玄霄!”
千萬張麵孔露出千萬種神情用著千萬個腔調一齊嘶吼。
聲音疊合聒噪刺耳,餘音在窯內回蕩不休,震得煙塵顫動,擾得人耳中嗡鳴、胸悶欲嘔。
“你該死!!!”
“呸。”
道士還以一口帶血的唾沫。
戟指天上巨臉,破口大罵:
“叫!叫!叫!叫你媽個頭!”
頓時間。
天地仿佛愈加為之暴怒。
地上震顫愈急,擠壓得窯井內牆不斷皸裂變形;而天上更是旋轉愈快,那些怨恨凝成的麵孔們被道士激怒,嘶吼、咆哮、咒罵,爭先恐後洶湧而來,仿佛帶著整個世界轟隆墜下。
道士則依舊昂著頭。
目視著頭頂不斷旋轉坍塌的城市與天穹,目視那些個猙獰麵孔湧至眼前。
電花雀躍環繞周身。
他並指作劍訣立於眉心。
扣齒作聲。
“吾今勃召,速出絳宮。”
“急急如律令!”
轟!
神雷一震,萬魔滅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