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花死了。
早上還有聲氣,中午就爛成一床腐肉。
眾人發現狀況時,她那顆蠟黃的眼珠子已經脫出眼眶,被殘留的視神經吊住,綴在鼻骨邊,冷冷對著進入房間的每一個人。
蕭疏就躺在床邊,還有呼吸,應該是被嚇暈了。
李長安與易寶華合力把她抬去隔壁照料,留下三個男人,麵目慘白,手足無措。
直到李長安去而複返,他們才如噩夢初醒,哆嗦著一身冷汗圍過來,還沒開口說什麼,李長安就先揮手讓他們不要說話,自己拿著條木柴棍挑開了覆在屍體上的薄被。
這才發現。
屍體潰爛的部分不止是左臉,而是從臉部、手臂到腰肋、腿部,整個身體的左側邊緣儘數潰爛,露出骨頭與筋肉。
而在屍體的旁邊,竹席上還有著一團人形側躺的印痕,不像普通的汗漬,那是褐色暗紅的,這個印痕是以粉白為底,再混雜著一些暗黃。
仔細看。
原來。
白色的是糜爛的皮膚,而黃色的是融化的脂肪。
嘔~
邵教授們再也待不下去,捂著嘴,相繼衝出了房間。
李長安沒管他們,俯身靠近,更仔細地檢查。
又發現“印痕”上生著許多短短的黴絲,就似密密麻麻的線頭,將這層腐皮縫在了竹席上。
他直接掀開竹席。
竹席下是一層稻草,出乎意料的乾淨,不似李長安自己睡的那張床,稻草發黴長毛,還藏著些死蟲子。
李長安放下席子,轉身拖來根凳子,對著床坐下,凝望著馬春花的屍體,深鎖眉頭。
半響。
起身,祭起衝龍玉。
還是老樣子。
風中的土腥、房屋的黴味兒還有屍體的腐臭。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沒有妖怪,沒有鬼魅,更沒有神佛。
在這個末法中的現世很正常,可在馬春花如此怪異的死相前,卻尤為反常!
李長安心思百轉。
莫不成是什麼衝龍玉辨不出的妖邪作祟?還是那個勞什子會道門遺害下的超級病毒?
思索許久。
還是一頭亂緒。
他環顧房內。
唯一能做的,也隻是為死者誦上一遍《太上救苦真經》,離開房間時,為她闔上房門而已。
……
冷雨庭院。
三個男人藏在回廊下抽煙。
煙霧繚繞裡失魂落魄。
李長安的到來都沒能引起他們的反應,直到道士開口:
“屍體擱在床上不是個事兒,等下幫她找副棺材吧。”
“棺材?”邵教授恍恍惚惚,“哦,好,好的。”
但他沒動,隻低頭死命嘬了口煙。
“李先生?”
“什麼事。”
“你說,我該怎麼向他們的父母交代?多好的孩子啊,二十來歲,大好年代交到我隊裡。你不知道,他們明年十月份都準備結婚了,還邀請了我當證婚……咳咳咳!”
說著說著,邵教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曾廣文趕忙幫他順氣,他擺手拒絕,轉過頭來,用紅通通的眼睛望著道士。
“李先生,春花她……”他頓了頓,“她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
回答令人失望,而道士接下來一句:
“救援抵達前,不要再下溶洞了。”
卻是教三人都吃了一驚。
曾廣文口快:“你是說馬春花的死跟地下有關?!”
“不確定。”
道士實話實說。
“但最可疑。”
三個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
邵教授摁滅煙,想了想說道:“李先生你想多了,我覺得這事兒跟溶洞沒有關係,最好的證據,咱們都下去過,但咱們都沒事兒啊!”
“對!”
王忠民急切應和。
“也有可能是她本來就得什麼怪病……”話音一滯,反應過來,給了自己一巴掌,“唉,我這張破嘴!”
再看曾廣文,態度搖擺不定,但也不讚成居多。
李長安瞧在眼裡,心道果然。
地下村莊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一個為它追逐半生,一個指望它升官發財。
這種情況下,就是證據擺在眼前,都不一定看得見,何況隻是猜測呢。
李長安默默組織言語。
這時候。
“你醒了!”
房裡傳來欣喜驚呼。
蕭疏醒了。
……
安置蕭疏的房間就在馬春花屍體的隔壁。
同樣的光線昏暗,同樣的黴味刺鼻。
舒醒過來的蕭疏蜷縮在床上,雙手攏著腿,半張臉兒埋進膝蓋裡。
任床邊的易寶華怎麼溫言細語,她都一聲不吭,動也不動。
神情呆滯、目光空洞的模樣,叫每一個見到她的人,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太像了。
曾廣文心急些。
“酥肉。”
他小心喚了聲蕭疏在朋友間的綽號。
女孩兒的眸子動了動。
曾廣文麵上一喜,趕緊再接再厲,試探伸出手去。
旁邊的易寶華脫口而出:
“等等!”
但他的提醒還是晚了。
曾廣文的指尖還沒挨著蕭疏的肩膀。
女孩兒頓時似炸了毛的野貓,猛然間,一邊厲聲尖叫,一邊雙手亂抓!
曾廣文猝不及防,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爪,眼鏡飛出去,摔爛了半個鏡片。
他踉蹌退了兩三步,又急又氣。
“你瘋了!”
可當看見蕭疏驚恐戒懼的模樣,他愣了幾秒,又情不自禁現出喜悅。
太好了!
所有人都這麼想。
她不像馬春花。
這樣的蕭疏當然問不出什麼所以然。
李長安們也隻好離開房間,商量著給馬春花張羅棺材,留下任勞任怨的易寶華照料女孩兒。
而蕭疏自己,也漸漸平靜下來,又把身體蜷縮在了床上。
動作間。
一張黃符紙從口袋滑出,飄落在地。
易寶華沒注意踩了幾腳,然後踹進了床腳的灰塵裡。
就像一張廢紙。
…………
接下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