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神堂。
邵教授沐浴在輝光中,腳下滾落著啖吔咦珂的頭顱。
這一幕。
仿佛神話中新神踩著舊神的屍體應運而生。
他也一如新生的神祇,誌得意滿,急切轉身,迎向他的神國。
他看到了。
“門戶”是個不規則的圓形洞口,越過它,見著一條天然的溶洞。
溶洞裡屍骸枕籍。
屍體層層疊疊填塞視野一路沒入溶洞拐角不可見的深處。幾百?幾千?誰也數不清楚。隻能看到,血肉糜爛作營養,骨駭空出成溫床,滋長出密密麻麻白色的、長長的菌絲,匍匐、穿織在具具骨駭間,逸出淡淡的白光。
所謂“神國”竟是墳場。
“這不可能……”邵教授喃喃不可置信。
但這又有什麼不可置信呢?那一具具屍骸,雖然血肉已經被蛀空,但衣飾保留相對完好,可以看出,都是當地人的傳統盛裝——正如壁畫所繪,村民進入了神國。
“不、不、不!假的!都是幻覺。”
“對!”
他神色忽又激昂起來。
“幻覺!這一定是考驗,是山神對我的考驗!”
說著,他竟然不管不顧就要鑽進洞裡,可剛挨著洞口,一種難以言喻的惡臭撲麵,直熏得他神誌一個恍惚,人踉蹌退後,手上發軟,握著的對講機掉進了洞中,落在了菌絲覆蓋的屍骸間。
緩過神來的邵教授下意識要進去撿回來,可這次,卻被死死拉住,扭頭,便瞧見了李長安嚴峻的目光落在洞中。
他詫異順勢看去。
對講機是黑色的,骸骨與菌絲是慘白的,按理說,應該顯眼得很。
可他目光掃了幾圈,愣沒找到對講機在哪兒。
恰在這時。
“教授?發生了什麼?!回話啊教授。”
帶著“滋滋”電流聲的呼叫在洞中響起。
他循聲望去。
瞧見慘白中某處,一叢菌絲似被聲音驚擾緩緩立起,浮在空中輕擺,也露出了先前被包裹住的對講機。
邵教授一路跌跌撞撞下來,身上被刮蹭出許多傷口,尤其是手掌更是傷痕累累,而那台對講機少不得沾上一層血汙。
但此時,對講機上乾淨得刺眼!
邵教授覺得頭腦中一片混沌,他又是一陣踉蹌,這一次終究沒站穩,癱倒在地,碎石與沙塵撲簌簌落滿臉麵,他忽然感到後悔。
然而,潘多拉的魔盒已然打開,後悔又有何用?
恰如石子投入深潭,死水泛起波瀾。
那些伏在屍骸間的菌絲以對講機為中心,一絲接著一絲浮了起來,仿佛蕩開漣漪,整個溶洞霎時“活”了過來,鋪滿洞中的菌絲們都舒展長軀,在森冷的白光中,在陳腐的空氣裡,輕輕搖晃。
一眼望去。
好像蛇窟中昂首“嘶嘶”的蛇群,又似水底密密麻麻遊動的線蟲……
砰!
一聲悶響。
堵住了溢出的白光,也堵住了邵教授的恐懼。
他呆愣了幾秒。
忙不迭莫去臉上沙塵。
原來是李長安抬起神像頭顱將將填住了洞口,正依著神頭,拿衣袖捂著口鼻,小口喘氣。
“小李?”
“退後,有屍氣!”
說罷,道士不再管他。
隻是咬破手指,在神像額頭上以血作符。
但剛落下第一筆。
周遭忽有空氣流動,帶著說不出的臭味兒與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盤旋在神堂內,發出陣陣呢喃。
神堂中崩潰愈急,兩側繪著神像的雕刻大片大片剝落,砸在地上摔成齏粉。
而洞口填塞不及的邊緣處,滲出點點白光,無數線蟲樣的菌絲互相糾纏、蠕動著蔓延而出。
李長安麵色不改,更是將身體靠上去,牢牢抵住神像。
神情愈加專注。
就是掉下的石塊劃破額頭,都不見絲毫分神。
直到群群“線蟲”幾要觸及身體。
“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今天,你的神性還請借我一用!”
指尖快速落下最後一筆。
“敕!”
霎時間。
空中的呢喃、牆上的剝裂聲都驟然平息,白光退減,菌絲也不情不願收縮回去,一切突然平靖,隻餘遠處暗河翻湧聲依舊。
李長安抹去要流進眼眶的血,回身拉起邵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