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被衝進了抽水馬桶。
漫長且暗無天日的搖晃、衝撞、旋轉之後,山腳出水口,李長安等人被吐進一口子大水潭。
曾廣文這貨雖是半個睜眼瞎,但出乎意料的好水性和抗暈。
合力把其他人拽上岸後。
李長安癱在地上好一陣迷糊,他卻還精神抖擻,滿臉驚奇,兩手在身上亂摸:
“臥槽!臥槽!臥槽!”
“我腦袋都在石頭上撞擊好幾十次,現在居然一點兒傷都沒有!”
“哎~不對。”語氣變得慌張,“怎麼感覺關節有點僵,皮膚也木木的沒有知覺——李哥!這不會是我死之前的幻覺吧!其實我們還在溶洞裡。”
“死不了。”
李長安沒好氣爬起來,揭下他身上的木靈符。
“頂多生根發芽。”
說完,正要去揭下其他人身上靈符。
“易寶華呢?!”
曾廣文楞楞舉起一根繩頭。
繩索那頭本應該係著易寶華,可現在隻剩磨爛的斷口。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了夜幕下幽暗的深潭。
運氣好,易寶華也許就在水潭下麵;運氣不好,他還卡在暗河中。
曾廣文亢奮未褪,自告奮勇:“我去。”
李長安簡單一句就駁斥了回去。
“你看得清路麼?”
說罷,再度跳入冷水。
……
逆流而上,比想象中容易。
興許是爆炸引發了坍塌,山腹中的暗河被落石堵塞,這頭河道中水流小了許多。
李長安一路向上,終於在幾根鐘乳石的夾縫中找到了昏迷的易寶華。
小心靠近。
沒有被寄生,還有呼吸。
道士鬆了口氣,把他扯下來,沿路回返。
等到再次鑽出水潭。
連日連夜的大雨終於停了,雲絲縷縷纏在天上,隱隱見到幾顆星辰閃爍。
李長安把易寶華拖上岸。
心裡頓時一個咯噔。
岸上又不見了人!又出變故啦?!
道士眼角瞥了瞥岸邊某處茂密荒草,兜裡不動聲色摸著符籙。
忽然。
幾道強光刺眼而來。
草叢裡跳出幾條漢子。
“抱頭。”
“蹲下!”
“不要動!!”
幾個黑洞洞槍口圍上來。
李長安反而鬆下一口氣,抬手舉起法軍軍禮。
半個多小時後。
李長安到了山上某處台地。
從這裡可以俯視山村全貌。
可以看到數輛武裝直升機盤旋在山村上空,下方,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戰士將山村周邊嚴密鎖封,穀內又安置了許多大功率照明燈,強光讓整個山穀宛如白晝。
再看山村。
昔日屋頂密集如蛇鱗的建築群如今已被斑斕的黴絲淹沒,一眼望去,仿佛山穀腐爛了一塊,生出了一團黴斑。
部隊什麼時候趕來的?其他人在哪兒?接下來怎麼辦?
道士有一肚子的疑問,奈何“陪同”自己過來的戰士一臉“無可奉告”的沉默。
好在沒多久。
一個身披道袍的長發胖子笑吟吟出現。
“李道友,辛苦了。”
瞧著這張忽悠自己,這趟差事輕鬆愉悅少風險的胖臉,道士心裡一時百感交集,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
“加錢!”
…………
“……我了解的都說完了。”
李長安蹲在馬劄上,手裡捧著杯熱水,不疾不徐把事情的始末以及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兒傾倒出來。
對麵的有關部門人士、美顏版矮大緊、樓觀道道士鐘還素微微頷首,低聲與耳機交流,偶爾再詢問些細節。
李長安隻管如實回答。
至於耳機對麵的是誰?高層?智囊團?他一丁點兒都不在乎。
從草叢鑽出一票猛士那一刻起,李長安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剩下的,自然有更專業的人士接手。
他現在又冷又累又餓,隻想快點結束,吃口熱乎的,再洗個熱水澡,最後鑽進熱被窩。
好在沒等多久。
鐘還素摘下耳返,逮住李長安雙手,熱情洋溢一通猛晃。
“這次多虧是李道友啊,多虧你道法精深,否則事態難以收拾。”
“高帽子就彆蓋了。”李長安拔出手來,“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請教。”
“你說。”
“你們怎麼發現山裡出問題的?鎮上通知的?”
“周圍半個省都遭了水災,救災都忙不過來,哪兒顧得上你們。”
這下李長安就更好奇了,腦子裡閃過許多玄奇的猜測。掐指一算、心血來潮、夜觀天象什麼的。
可沒想到,鐘還素指著天上,笑眯眯說了一句。
“衛星。”
李長安呆滯幾秒,搖頭失笑。
古代的荒林野店真把人給呆傻了,都二十一世紀了,當然得上高科技!
“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
“加錢的事兒?”
“一定上報,回頭就開會研究。”
聽你鬼扯!
李長安擺手示意,要是沒事,他就要走人了。
鐘還素卻叫住他。
“莫急,我請道友看個煙花。”
…………
沒有呼喊,隻有沉默的腳步。
鎖封村莊的部隊開始行動。
他們關閉照明,拆除設備,搭乘直升機,在高效而有序中撤離。
而李長安也跟著鐘還素轉移到離村莊更遠的一處高地。
這裡依舊視野開闊,能俯視整片山穀。
此時。
部隊離開了,雲層又聚攏回來,把天壓得很低。
沒有下雨,風也停了,蛇蟲鼠蟻一概無聲,山穀裡靜悄悄的,卻並不黑暗。
已然吞沒整片山村的黴菌正吐吞著晦暗渾濁的白光,光芒縮漲,仿佛活物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