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生坐立難安。
按照坊間流傳的儀式所言,在十錢神受祭,也就是貓咪吃掉小魚乾之後,他須得在自個兒住處門上畫下標記——十枚重疊的銅錢。
十錢神的使者便會尋跡而至,實現祈願或者給出達成祈願的辦法。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守在家裡,立著耳朵候著門外每一點動靜,心裡是七上八下。
昨夜十錢神真的受祭了麼?或者來的“神使”隻是一隻貪吃的肥貓?
畫在門上的標記是否太不起眼?使者真的會如約而至麼?
自己提出要求是否有些無理?到時候會不會惹怒鬼神?
思緒飄飛的當頭。
終於。
“篤篤。”
一秒記住m.suduso.
院門被扣響。
何水生連忙起身,急奔過去,可要拉開大門卻又縮回了手,如是再三,一咬牙。
嘎吱~
“咦?!”他抬頭詫異,“阿姊?”
門外候著兩人,扣門的是一個笑容溫婉、荊釵布裙難掩秀色的女子,正是何五妹。
“水生。”她介紹身邊人,“這是李道長。”
何水生把兩人迎進了自己廂房——院子是彆人的,他隻租住了一間小偏房。
房間小而空。
“容易是留給有錢人的。”何水生滿不在乎,“莫說我不缺錢,即便缺,又豈能向阿姊伸手?”
“那可是阿蓮那邊出了差錯?”何五妹小心勸慰,“天下好女子多的是,回頭央求媒子為你說家更好的。”
何水生聽得有些不對勁,忙道:“我與蓮妹山盟海誓,怎會變心?!”
“那便好,那便好。”何五妹喃喃兩句,眉頭卻蹙得更深了,遲疑著:“難不曾你犯了官法?或是冒犯了鬼神?!”
“打住!”
何水生急急擺手。
莫名其妙之餘又哭笑不得。
“阿姊是從哪裡聽來什麼閒言碎語不成?我既不缺錢,也無情變,更沒犯法或是觸怒鬼神。好端端的什麼事也沒有!”
“胡說!你若是好好的。”何五妹反而神情不悅,語氣倒是愈加輕柔,“平白無故怎會想不開要尋死呢?”
“我何曾……”
何水生急忙張嘴要辯解。
忽而頓住。
恍然看向李長安。
“閣下是?”
李長安笑著回應:“貧道正是十錢神的使者。”
何水生是從慈幼院走出來的孤兒,他年紀與何五妹相差不大,兩人一向情同姐弟。莫名聽聞自己的弟弟要尋死,自然叫何五妹這個姐姐焦急不已,心急忙慌地上了門。
“哎呀!阿姊誤會了。”何水生忙不迭解釋,“我不是要尋死,我隻是想作鬼……”
他嘴拙掰扯不清,乾脆從頭道來。
…………
錢唐城的活人與死人過得差不多。
所以活人的官府與死人的官府也差不多。
大大小小的籮卜坑一個不空,且都不頂鳥用。
不過麼,雖然賣官麵不如賣佛麵好使,穿官袍也不如穿道袍威風,但畢竟是衙門裡的老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可在月前。
有這麼一位大人物——錢唐府的彆駕老爺忽然失了蹤。
這可是頂天的大事。
錢唐城內外被通通翻了個遍,也找不到半點兒蹤跡。
一直到三天前。
因著江潮漸漲,城內某處陰溝裡衝出一具浮腫屍。
有好事人認出,那屍體手裡握著的,正是彆駕老爺的銀魚袋。
彆駕老爺身高不盈七尺,而這浮屍雖腫脹得難辨麵貌,卻是八尺有餘,顯然不會是彆駕本人。
但其攜帶著銀魚袋,必定與彆駕的失蹤乾係不淺。
然而,當州府衙門帶隊趕到之後,卻尷尬發現,那浮屍的屍身已被破壞得麵目全非,徹底難辨其身份了。
州府大怒,斥責縣衙看護線索不力,責令一個月內務必內破案。
……
“老爺們隻顧推諉,好沒道理!”
何水生憤憤不平。
“確實沒道理。”
李長安很敷衍地表示讚同,然後追問。
“但與你要做鬼有甚乾係?”
……
何水生口中背了黑鍋的倒黴蛋,叫作魯懷義,是縣衙的捕頭。
此人武藝好,講義氣,在坊間頗有名聲,許多“好漢”將其視作兄長、頭領。他背了黑鍋,自然也不敢怠慢,使了渾身解數,發動了親朋好友,連番調查,幾天下來,卻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