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頭們都反應過來,紛紛搶著來作畫,筆隻有一隻,就用樹枝、用草莖、用指頭蘸著顏料圖畫。
你推我攘,嘻嘻哈哈,哪裡還有剛剛小心翼翼?
歡聲笑語在裝滿陽光的院子裡連成一片,引得牆頭嗮太陽的貓兒都卷著尾巴過來張望,沒多久,一個算一個都成了花臉貓。
“呀!”
一個娃娃驚呼起來。
卻是大夥玩兒得太瘋,塗鴉已塗滿了大片牆板。
“遭了!牆板全花了!”
“俺們要吃竹條了。”
“竹條我不怕,但五娘可小氣了,怕是會借由頭沒收咱們的私房錢,那咱們還怎麼籌……”
話到這裡。
“咳咳。”
孩子們一驚,連忙都轉過身來。
瞧見了裝模作樣清喉嚨的李長安,和黑著臉的小氣五娘。
…………
看熱鬨的貓兒們早早跑開了,躲到牆角屋簷,望著院裡孩子們鵪鶉似的排排站好。
何五妹沉著臉:“說了好些次,不許叫黃尾,要叫黃伯伯,更不許……”她用力點了點泥鰍的“傑作”。
何泥鰍小聲嘀咕:“是他自個兒要咱們叫黃尾……”
話到半截,何五妹兩眼一瞪,小娃娃立刻戰戰噤聲。
她哼哼兩聲。
“說吧,為啥亂畫?都不說話啦,剛才一個個話不是很多麼?”
孩子們哪裡敢開腔。
何五妹立馬點了名。
叫出了個小女娃,是個老實孩子,問什麼答什麼。
問為何塗畫,是不是不喜歡新屋。
她卻說,大家都愛極了新房子,隻是怕住不長久,想在搬回舊屋前,把大家夥畫在牆上,權當仍住在新屋中。
何五妹不解,為何住不長久?
小女娃回答,是有人在念叨,說什麼新屋子青磚瓦漆的,整個富貴坊都少有。這麼好的屋子,單拿來住人,未免浪費,不如租給客商,才更加劃算!
“哪個在亂嚼舌根!”
何五妹火冒三丈,隻以為是哪個街坊嫉妒心作祟,在孩子麵前挑撥是非。
沒想。
“是、是……”小姑娘眼淚早在眼眶裡打轉了,突然被這麼一嚇,頓時嚎啕大哭,“是黃伯伯。”
兩個大人心裡同時罵了一聲:“死黃尾!忒口無遮攔!”
何五妹趕緊把哭得可憐巴巴的小姑娘摟過來,把芍藥取下插在她的發間,輕聲安慰。
李長安則似模似樣咋呼:
“你們看看,把何院長都惹急了,還不打些水來,把木板擦乾淨。”
還真有老實娃娃聽話要去打水,李長安趕緊把他拎住。
何五妹若真在意,在孩子們塗畫之初就該製止了,所以眼下瞧見李長安的小動作,也隻是沒好氣道了聲:“畫都畫了。”
“是嘛。”道士立馬變了臉,笑嗬嗬挼了周圍的小腦袋瓜,“孩子們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何五妹白了一眼。
“念經的鬼話多。”
…………
何五妹哄著小丫頭離開了後院。
泥鰍他們立馬大大鬆了口氣。
“好險,好險,差些說漏了嘴!”
“小聲些。”道士壓低聲音,鬼祟似奸細接頭,“事兒探清楚了麼?”
泥鰍也乾淨壓低聲音,板著小臉重重點頭:“探清了。”
何五妹猜得沒錯,泥鰍這些孩子確實在打著“鬼主意”,卻沒想李長安也在裡麵摻和。
何五妹平日總是荊釵布裙、素麵對人,除了姿態挺拔些、身段纖細些,麵容娟秀些,與尋常街巷間的貧家婦人沒甚差彆。
但熟識的都曉得,她的妝奩裡藏著一身漂亮的行頭和一張上好的古琴,這是她多年變賣財物支撐慈幼院以來僅剩的物件。
平素絕不示人,隻在得了某宴會邀請去做琴師(主要是鹹宜庵),她才會換上行頭背上古琴,恢複幾分昔日作為何素女的風采,去給慈幼院的孩子們掙一份口糧。
前些時日,大夥兒傍上了飛來山這大好“錢途”,卻苦於無錢祭山,她便把行頭與古琴都悄悄典當了,為大夥兒湊足了銀兩。
她雖瞞著不曾說,但道士怎會沒有察覺?
心裡一直惦記,恰好發現泥鰍這些孩子們一直在偷偷計劃贖回何五妹典當的東西,雙方一拍即合。
泥鰍他們打聽得,東西被典賣給了城裡一位善撫琴的名記,那把古琴被其珍愛有加,若是尋常人上門絕難贖買。
但自從道士獨闖窟窿城後,他在錢唐風月圈子裡頗有些美名,有他出麵多半能成。
把消息細細說了,泥鰍拿出一個布囊,又掏出把銅子與幾個銀裸子,仔細放進去,轉交給旁邊的小夥伴手裡,小夥伴同樣放入一把銅子,再轉交給下一個孩子……如此,轉經雙雙小手,最後回到泥鰍手裡時,布囊已是鼓脹脹好大一包。
但實則裡頭多是銅子兒,摻雜幾顆碎銀,加起來也沒幾兩銀子,相較贖琴所需的數目,可說九牛一毛。
可這區區幾兩,卻是慈幼院孩子們手裡所有的積攢。
“鬼阿叔,咱們說好的。”泥鰍把錢囊鄭重其事捧上來,“差的銀錢是我們借你的,我們張大了,一定掙錢還給你!”
迎著孩子們認真的小臉,李長安笑著接過。
“一言為定。”
他沒有拒絕,就像前麵說的,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
談話間。
忽然傳來呼喊。
“道長!道長!”
第一聲尚在門外,第二聲已進了院子裡。
待李長安收起錢囊回過身,黃尾已風風火火殺了過來。
第一眼瞧著牆上顯眼的塗鴉。
“咦”了一聲,本能地恭維一句:
“這是道長繪製的護宅靈符?謔!筆鋒果然玄妙!”
然後匆匆拋開。
顧不得小家夥們漲紅的臉蛋。
急切道:
“幫裡出事啦!”:,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