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1 / 2)

大教室裡的學生看見黑板上字, 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們是來聽大力教授講哲學的, 全是正經學生,一心向學的好人。恨不得晚上不睡覺,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誰要關心嫖資漲不漲呢?

講台上陸沅君誠然昂首挺胸,似有一肚子話要說, 學生們卻不買帳了。

冀大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學生選老師。他們對陸沅君的課沒有興趣, 便紛紛收拾起桌上的書本, 與其浪費時間,聽一個花蝴蝶一樣的女人講課,還不如回公寓裡睡一覺呢。

陸沅君對這堂課, 做了充分的準備, 唯獨沒料到學生不愛聽這一點。

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想不出該如何攔下他們。

大力教授停在教室門前,陸沅君的教案在他手中,低頭看了幾行後, 眉頭緊鎖。

“坐下!”

教哲學的大力教授衝著學生們厲喝一聲。

“聽陸先生講。”

說著, 大力教授自己也抬腳走到了教室後頭, 因著沒有座位, 便乾脆站著。

學生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陸沅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開始了今日的課堂。

“近日胡同畫舫, 喝花酒的價格沒漲, 過夜的宿費卻翻了兩番。”

下頭坐著男男女女的學生,女孩子一聽這話,臉紅的賽過剛蒸出鍋的螃蟹。

學校本該風雅,講台上那瘋女人說的什麼胡話。

可一向以暴脾氣著稱的大力教授沒有開口,學生們也不好打斷,隻能聽陸沅君繼續。

陸沅君在講台上踱步,指尖點在自己的眉心。

“我覺得不對勁,便去問了胡同裡的老鴇。老鴇說是因為房租漲了,她也沒得辦法。”

冀大的宿舍並不夠學生們居住,本地的學生還好,可以宿在家中。外地來求學的,都得租房子。

房租上漲,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樁頭痛的事。

陸沅君正說著,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不上文學,也不上哲學的黃汀鷺鑽了進來,在前排擠了個位子坐下。

“我便又去查,發現運城房租上漲是一個普遍的問題。”

轉身往黑板處走,陸沅君又寫下了幾個字。

“小亂居城。”

“近來各地鄉野之間,都在鬨匪患。原本住在村裡,鎮上的,都往城中湧,搞得房子供不應求,房租飆升。”

光說沒有意思,陸沅君從包中拿出了一張紙來,是霍克寧給的數據,上頭畫著運城房租的折線圖。

“抬高房租的不是丈母娘,而是山匪,沒想到吧?”

折線曲曲折折,總體又一路向上。

陸沅君走下講台,從學生手裡拿了一根鋼筆,在中間劃了一條線。

“這是運城房租本該在的位置。”

而折線飆升,顯然遠遠超過了陸沅君劃下的橫線。

“既然房租太貴,為何不買房呢?窮人買不起房,富人還買不起嗎?”

冀大的學子之中,富貴人家占多數。

可富貴的也被陸沅君問住了,的確是買不起的。

“買不起房原因又有三條,房東不賣,中介與苛捐雜稅頗多,以及最重要的一點,這房子買了以後安全麼?”

學生們聽的一頭霧水,陸沅君再次走到了黑板前。

“苛捐雜稅我們不說,你們可知冀大外頭的學生公寓是誰開的?”

陸沅君嘴角勾起,問道。

學生們隻顧住得舒坦,誰還想過真正的房東是誰,麵麵相覷沒有得出答案,搖搖頭轉向陸沅君。

“太監。”

陸沅君撇撇嘴,終於拉著學生們上勾了。

太監不是什麼好字眼。

皇帝被拉下了馬,狗仗人勢的狗竟然依舊有勢可仗。

“你們不妨去查,運城的大宗地產後頭,真正的主人是些什麼東西。”

陸沅君抬起腳,又踱起步來。

“他們手上有房子,卻不肯賣,隻為了把價格炒起來。”

教室的後門打開,有一個人從空隙裡摸了進來。

進來的人是封西雲,今兒沒有穿那身軍裝,長衫在身,冷硬的氣息淡了許多。他站在了大力教授旁邊,想聽聽陸沅君的課。

他想知道,陸沅君一個雙十年華的姑娘,不想著趕緊和他成親生娃,每天都在琢磨什麼。

陸沅君不負眾望,雙手按在了講台上。

“小亂居城。”

她把寫在黑板上的話又念了一遍,緊接著目光一暗。

“大亂居鄉。”

“今日我在此預言,當房租下跌之時,就是運城大亂之日。”

陸沅君的目光落在了教室後排,那穿著長衫的封西雲身上。

運城是兵家必爭之地,亂世之中,兵家必爭之地絕非是百姓的安家之所。隻要封西雲屯在城外的兵打進來,運城的房價肯定會降下來了。

封西雲縮了縮脖子,而今他好歹也是在大總統的麾下,不好直接打的。城外屯兵,也不過是給城中的團長們一些壓力。

但被陸沅君瞧了一眼,竟然心虛起來。

陸沅君一連串的話,似一枚針戳進了皮膚裡,叫學生們刺痛了一下。可這痛意轉瞬消失不見,甚至連血珠都沒看到,細微的傷口就已經愈合了。

學生們終於靜下心來,抬起頭望向講台,打算認真聽課了。

陸沅君點了點下頭坐著的黃汀鷺:“作業做的怎麼樣?”

黃汀鷺抱著厚厚的一摞紙從座位上起來,上了講台。學生們對陸沅君或許不熟悉,可對黃汀鷺卻不陌生。

他年紀雖然不大,卻有冀大才子的名號,前後擠兌走好幾個教授。有個年紀輕的,還被他給懟哭了。

黃汀鷺在大力教授的哲學課上,對談之間也不落下風。要不是看著大力教授急眼了掄起了拳頭,還不肯走呢。

今兒這是怎麼了?對一個新來的教授言聽計從。

黃汀鷺在陸沅君的召喚之下上了講台,把這些天他從報紙上收集的關於地產的信息都找了出來。

“不是我在這裡危言聳聽。”

陸沅君抓起黃汀鷺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小塊,雙手朝著講台下頭的學生們拋灑過去。

報紙洋洋灑灑,似雪花般在教室裡四散飛揚。

窗戶開著,恰好有一股風順著吹了進來,紙片的重量輕微,被風一吹朝著後排的座位飛去。

封西雲隨手一抓,上頭寫著滬上拍出最高地價。

大力教授伸手一探,掌心裡出現了租界殖民者惡意炒高房價。

學生們紛紛抬起手,風從指縫間逃脫,報紙碎片卻留了下來。

活死人公寓,租客上吊,恭喜你成為二房東……

新聞一條又一條,平日裡看的時候壓根兒沒有注意,都淹沒在了某女星與大帥的花邊新聞之中。

今兒被集中在了一起,眾人才覺得哪裡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