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一更】(2 / 2)

曾蘭亭滿臉的無辜,在看到照片之後,竟然還能從他的臉上看出得意與自豪來。

“都是我親手拍的,但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曾蘭亭抬起腳步,越過陸沅君和封西雲,走進了他人頭攢動的照片海洋之中。

陸沅君和封西雲快步跟了上去,擔心把這個人給跟丟了,沒問清楚他手裡為什麼會有自己照片之前,陸沅君可不想把他放走了。

曾蘭亭快步走進了大頭照片的海洋之中,時不時的還有停下來,在他所拍攝的照片前駐足。

而看到陸沅君和封西雲跟上來以後,他左右手中各拿了一張照片。

“看出裡頭的不同了麼?”

曾蘭亭衝著封西雲和陸沅君一起問到,滿臉的期待,等著他們說出自己所期待的答案。

兩人朝著他手中的照片看去,左手上照片裡的人神色呆滯,雙目空洞。右手中的則大不相同,照片裡的孩童笑容爽朗。

區彆可太大了。

“一個像死人,一個像活人。”

陸沅君開口,給出了曾蘭亭一個答案。

從曾蘭亭聽到之後的神色變化來看,他對陸沅君的答案非常滿意。

隻見他先是抖了抖那張目光空洞的照片,忽略掉了沒有回答出問題的封西雲,整個人轉向了陸沅君。

“這張,用的是以前的照相機,個頭大不說,曝光時間還長。”

曾蘭亭給陸沅君解釋著。

“沒有誰能把一個表情堅持那麼久的時間,所以照出來的人像是一具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

他嫌棄的把照片重新掛在了繩子上頭後,改為雙手捧著那張封印著孩童笑臉的照片,眼神裡儘是要溢出來的癡迷。

“這些就不同了!”

曾蘭亭往前走了幾步,把照片送到了陸沅君的手中,指尖點在孩童勾起的嘴角上。

“我造出來的新相機,體積小容易攜帶,曝光時間隻要短短一瞬間,就可以定格每一個人的臉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曾蘭亭大手朝著身後一揮,那些或哭或笑的人頭非常配合的隨風飄搖著。

陸沅君和封西雲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怪不得進了院子以後,照片上人的表情越來越生動,從一開始的麻木,到了後來栩栩如生。

原來是技術進步了。

這樣一想的話,整間院子仿佛也沒那麼恐怖了,眼前的徽商曾蘭亭,似乎也不能繼續用瘋子來形容了。

新的判斷自陸沅君和封西雲的腦海中升騰而起,曾蘭亭不過是個為了改進相機技術的新青年罷了,或許稍稍有些怪,但總體上來說,應該是好的。

霍家老爺子也真是的,不把人了解清楚就趕出去,太不像話了。想來應當是霍家老爺子年紀大了,思想跟不上如今的時代了。

“洋人都做不出來的東西,我做出來了!”

曾蘭亭在原地轉了三個圈,直把自己都轉暈了才扶著柱子停了下來,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的,口中念念有詞。

“我做出來了!”

“他們愛買不買,反正我做出來了!”

在陸沅君和封西雲看來,眼前的曾蘭亭並不像霍可靈說的那樣瘮得慌。而是一個鬱鬱不得誌的技術性人才,剛剛解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技術問題,卻沒有得到他應有的尊重。

“如果我買呢?”

陸沅君離開了封西雲身側,上前幾步,扶住了搖搖晃晃的曾蘭亭。

“你把工廠搬來運城怎麼樣?”

陸沅君一口氣拋出了兩個問題,曾蘭亭扶著柱子抬起頭,從陸沅君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果斷而堅決的搖頭。

“運城?我才不去運城。”

曾蘭亭拒絕的十分乾脆,出乎了陸沅君的意料之外。

“那我能問問為什麼麼?”

如果是廠房,地皮,職員薪資的問題,陸沅君以為她可以在回去以後幫著解決。

畢竟就像霍克寧曾說過的,以後運城歸她來治,陸沅君說話是算數的。

父親隻在運城引進了滬上的地產,和不少的商戶,看似經濟繁榮,但實則並沒有不可取代的工廠。

紡織業看齊魯大地,新式的礦業又都集中在黑土地,運城除了有條鐵路,真的要啥沒啥。如果能把曾蘭亭和他的新技術搬到運城去,陸沅君相信會有不錯的前景。

“為什麼?”

曾蘭亭隨手抽下了一張照片:“三個運城的人也沒有滬上多,為了這些不同的麵孔,我也當然要留在滬上了。”

說這話的時候,曾蘭亭鼻尖皺了皺,頗為嫌棄,仿佛陸沅君的運城是什麼窮鄉僻壤一般。

曾蘭亭蹲在了地上,雙手把照片抱在了懷裡,頭也跟著低了下去。

陸沅君還想上去勸勸,說說運城的好,試試看能不能讓曾蘭亭改變主意。

但封西雲在陸沅君蹲下身之前攔住了她,把心急的陸沅君拽到了身後,小聲湊在陸沅君的耳邊。

“我覺得他不大對勁。”

陸沅君被封西雲的一句話點醒,蹲在地上的曾蘭亭似乎是有什麼地方異於常人。

“我小的時候母親走了,父親找來了一個會攝影的洋人,他帶著巨大的木頭架子,還有能亮的刺眼的光。”

蹲在地上的曾蘭亭把懷中的照片抱的更緊了,照片彎折,照片中的人本來生動的麵容這會兒看起來像是地獄走來的閻羅。

“父親把母親的屍體放在椅子上,給她戴上項鏈,耳環,用手托著母親的脖子。我坐在母親的腿上,整整的坐了一上午。”

曾蘭亭仍舊不停的囁嚅著。

“我坐在母親的腿上,那是夏天,她身上總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我想回頭看看母親,父親卻說不要動,動了以後照片便不清楚了。”

蹲在地上的男人抬起頭,目光落在陸沅君和封西雲的身上。

“曝光的時間太久。”

曾蘭亭訴說著關於母親的舊事,眼中卻沒有半點關於母親的懷戀,所能看到的隻有對相機技術的不滿。

“現在不同,我造的相機不一樣了。”

他把懷中的照片放在地上,用袖口鋪平被自己卷出的褶皺,手指摩挲著照片中人的嘴角和臉頰。

“我造的相機不一樣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