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章【二更】(1 / 2)

少帥跟老帥不一樣,平日裡不近女色慣了, 從來沒在報紙上見過他的花邊新聞。左右就陸司令的閨女一個, 見識少了也不好, 你看一個女人就把封西雲給吃的死死的。

軍醫心裡瞎琢磨小小的走了神,給封西雲下手的時候就沒輕沒重的。上次小臂處傷口已經好了,今天換藥的是另一處, 在封西雲的腿上。

褲腳卷起後,扯開的紗布的速度快了些,紗布沾著一小塊皮肉, 被軍醫給拽了下來。

手上的動作一滯, 軍醫心裡頭慌了。雙眼緊閉, 等著封西雲的痛呼聲,順便在心裡琢磨著該怎麼給少帥解釋。

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 換藥哪有不疼的,去棚子裡看看, 受重傷的傷患, 也沒叫成您這樣, 同時還得給封西雲一個不屑的眼神。

琢磨好了怎麼半, 卻遲遲沒有等來封西雲的痛呼聲。

軍醫偷偷的抬起頭,發現封西雲目光飄向了彆處,虛虛晃晃,根本沒落在任何地方。眼神渙散著, 嘴角還牽起了若有似無的弧度。

臉上不僅沒有疼痛閃過, 反而儘是…

軍醫想了想, 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最後選擇了甜蜜。

“少帥,疼不疼?”

為了避免封西雲秋後算賬,軍醫自己開口問道。

封西雲沒有回看他,薄唇輕啟,搖了搖頭。

“不疼。”

不疼?

軍醫看著手中紗布上粘著的一小塊皮肉,怎麼能不疼呢?不應該啊。

將紗布丟棄在一旁,軍醫繼續起了手中的動作。今日的作戰的確順利,事實上,最近的作戰都很順利。以前是被打的連連敗退,一座城也守不住的。

而今雖然沒有贏,可起碼已經數日沒有退了。

軍醫的棚子裡,送進來的傷患亦是一天天的減少,甚至有一個還是新兵蛋子,自己在戰壕裡崴了腳。

他雖然不懂軍事,卻也從近來軍中的氣氛裡猜個大概出來,恐怕過幾日,就要迎來我方的第一次勝利了。

軍中來了一個滬上的女記者,燙著大波浪的頭發,甩在肩上蓬鬆而柔軟。在軍中臭男人們灰頭土臉,身上儘是血汙和泥汙的時候,她永遠是乾淨的,帶著茉莉花香味的。

把指揮部裡有老婆沒老婆的迷了個七葷八素,即便戰事緊急,還有人被美色衝昏頭腦。

有一個二十啷當歲,剛從講武堂裡結業出來半年的愣小子,自己上前線奮勇的殺了一個東洋人,把瀛洲人的刺刀扛了回來,作為戰利品獻給了那位女記者。

女記者敢來前線采訪,膽子已經是一等一的大了。但也沒大到見了帶血的刺刀還能麵不改色,自那以後,不但沒有被愣頭青的勇武所感動,反而還嚇的不敢見他了。

從滬上來的這位記者,一心想要采訪封西雲,一副采訪不到就不走的樣子。軍中想被她采訪的人多了去,副司令也說要不你采訪我吧,女記者就是不同意。

女記者不同意采訪彆人,封西雲也不同意被她采訪。

報紙上對封西雲謾罵了好幾個月,變著花樣拐著彎兒,誰知道這個大老遠趕過來的女人,要把自己寫成什麼樣?

文人一杆筆,比媒婆的嘴都要命。媒婆能把胸口上痦子有鵪鶉蛋大的男人,說成是胸有大誌。文人能把乾乾淨淨一個人,說成是心黑勝過黑老鴉。

跟沅君在滬上的時候,季泉明的短短一篇文章,就能把沒見過的事情寫的天花亂墜,叫人仿佛親眼見過一樣。

這個女人都親自來過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結合一下,自己跳進了黃河都洗不清。

軍醫對女記者也有好感,這會兒看少帥意識不清,心裡頭冒出了一個想法來,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少帥,讓滬上的記者進來?”

從昨夜淩晨一直到現在,炮彈的轟炸聲隆隆的響,封西雲沒有合過眼。又一次守住了陣地,敵軍的攻勢退下之後,他終於能讓緊繃的神經稍稍緩和。

身上早已脫力,意識也不大清醒,被沅君回信中的唇印晃了眼,軍醫的話掐頭去尾的聽了個大概,壓根兒沒有聽清。

光聽見少帥,還有進來。

“進來吧。”

封西雲隨口回道。

軍醫拿著藥瓶的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封西雲同意後,立刻起身跑到帳子外頭去,讓人找女記者來。

女記者和戰地護士們住在一起,采訪不到封西雲,采訪彆人同樣也讓她感觸頗深。關於護士們的文章發回了報社,還受到了主編的誇讚。

報紙賣出的時候,看到戰地護士們的故事,滬上的百姓也都忍不住眼圈兒發紅,留下熱淚。以及不忘把報紙一拍,罵封西雲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軍醫進來的時候,女記者剛想說他不可以這樣隨意出入女護士的帳子,卻不曾想軍醫帶來了她等候許久的消息。

“少帥答應你的采訪了,快過去,一會兒回過神來肯定要反悔的。”

又或者,一會兒就該睡著了。

女記者跟在軍醫後頭,去了封西雲的帳子。

掀開簾子一瞧,封西雲坐在凳子上,不同於彆人脊背彎曲似蝦子一般,反而挺的筆直,如同鬆柏一樣。

側臉似刀鋒一般的銳利,骨骼棱角分明。她在滬上的時候,采訪過許多人,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一瘸一拐,長得像是村裡土財主的男人,經營著滬上最大的娛樂場所,已經一小半的地產屋舍。

模樣齊整,仰著下巴傲視群雄,人人見了都要喚一句老師的文壇泰鬥,背地裡跟女學生通信,和女作家同居,惡心極了。

人固然不能貌相,然眼睜睜的看著封少帥清瘦許多,和以前報紙上的照片中有了明顯的區彆。左邊的胳膊被吊在胸前,卷起的褲腳處露出了猙獰的傷口。

這一切的一切,倒讓她懷疑起了如今報紙上關於封西雲一麵倒的嘲諷和詆毀,來的是否真實可信。

手中拿著紙筆,女記者快步走了進來,扯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封西雲的對麵。

“封少帥您好,我是來自申報的記者顧雨喬,感謝您在這個時候,能接受我的采訪。”

“誰讓你進來的?”

封西雲聽見了女人的聲音,猛的回過了神。若不是腿上吃痛,可能都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女記者顧雨喬和封西雲雙雙看向了一旁的軍醫,軍醫聳聳肩。

“少帥,您剛答應的。”

我答應了麼?

封西雲皺起眉頭,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同意過一個人進來。

大丈夫當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采就采吧。封西雲硬著頭皮,朝著女記者轉過了身。

“涉及軍務的,恕不能奉告。”

男人的聲音冷硬,看向她的目光也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帳篷裡頭的燈光昏暗,燭火搖搖曳曳,女記者手中鋼筆的影子被拉長了,連帶著睫毛的影子,也似小扇子一樣,在眼下映出了忽閃忽閃的剪影。

方才還在護士們帳蓬裡的時候,連女護士都忍不住誇顧雨喬像是電影裡的明星,這會兒封西雲看向她,竟然沒有任何稱讚和覬覦,讓顧雨喬有些驚訝。

軍醫倒是知道為什麼,少帥懷表裡太太的小像,要比女記者俊許多。

詩裡怎麼說的來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想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涉及軍務機密的,我自然也不會問。”

顧雨喬是個女記者,又不是女特務,問軍務乾什麼。

問了以後還能離開軍營麼?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行。”

封西雲覺得這個女記者還算識趣,不是個沒有眼力的人。

他從口袋裡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又飛速的看了一眼沅君的照片,嘴角下意識的勾起,冷硬的聲音也跟著柔和起來。

“問吧。”

女記者自打來了軍營,一共也沒見過封西雲幾次。屈指可數的幾回,不管是遠遠的瞟一眼,還是近距離的被封西雲拒絕,都沒有見過他的臉上出現笑意。

燈下看美人是會更美,可自古以來,美人都不局限於女子。神話連管灶台做飯的灶王爺,都要誇一句美甚。

搖曳的燈火下,封西雲也比平日裡看起來,更為英俊。

“我想問問封少帥當初為何在知道知道韓司令逃走之後,沒有及時來濠州灣迎敵,而是……”

而是在運城娶妻,而是做了縮頭烏龜呢。

“上峰有令,原地待命。”

短短的八個字,封西雲並不解釋很多。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韓司令就算是跑了,韓司令手底下的人也沒有都跟著跑不是?貿貿然去人家的地盤,不等跟東洋人交戰,就先自己打起來了。

“那為何又來了?”

女記者的提問緊跟上來。

“東洋人從濠州灣登陸,事件發酵,我若心中還有正義,就不能不來。”

說句不好聽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以前也不怎麼聽建康政府的。

筆尖刷刷的在紙張上劃過,女記者寫到一半,便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封少帥,我想請問一下你對當下兩軍之間局勢的看法。”

“不是說好了,不問軍務麼?”

封西雲沒有被前麵兩個問題麻痹,立刻警覺起來。

女記者抬起頭,眼神無辜而從容。

“您說些不涉及軍務機密的就好。”

褲腳卷了起來,封西雲的小腿上有些發涼。此刻所在的地方,冬季分外漫長,即便眼下的時節已經到了春日,彆處早已春暖花開。

南方一些摩登的姑娘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換上了夏日的衣裳。可這裡,早中晚都仍舊寒冷。

封西雲想了想,從兩軍武器裝備之間的差距,說到了意識形態之間的區彆。東洋軍人有種戰死為榮的心態,即便死了,也是為天皇效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