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楊巧嘴身邊的,是個胡子拉碴、背有點駝的瘦老頭兒。老頭兒個子有點矮,穿了一身黑乎乎的棉襖棉褲,戴了個油乎乎的黑色狗皮帽子,兩隻袖子口對口攏在一起,手藏在袖子裡。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男的小個不高,五短身材。不知是不是被狗皮帽子壓得,露出來的頭發有點亂蓬蓬油膩膩的,還一臉胡子拉碴,看起來大概差不多得有三十多歲了。
穿著打扮,跟前麵那個瘦老頭兒,幾乎一模一樣。雙手也一樣籠在袖子裡。而且,一路上一直在東張西望,兩隻眼睛滴溜溜地一個勁兒亂轉,看著就有幾分不像個好人。
女的微微低著頭,身高絕對不超過一米五,小方臉,臉頰略有些圓潤,五官也是平平常常,身材卻讓薑英秀一瞬間想起來莫泊桑的名著《羊脂球》。
隻不過,這妹紙其實一丁點都不胖,隻是所有該鼓的地方,都鼓溜溜、圓滾滾的,幾乎要撐破了衣服,令人印象頗為深刻。
她額前留著劉海,後腦勺梳著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一直垂到腰際。
上身穿著件棗紅色碎花棉襖,外麵罩著件藍色襖罩,襖罩的領子有點鬆垮,所以能看到裡麵棉襖的花色。小臂上戴著同色的套袖。手上戴著一雙黑色布麵的棉手悶子。
(手悶子,又名“手悶兒”,指一種冬季用的棉手套。跟分成五指的分指手套不同,它隻有一個大拇指是獨立出來的。而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另外四個手指,是並攏在一起,共同戴著一個手掌狀的手套的。所以,它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叫“棉巴掌”。)
腿上是一條深棕色闊腿褲子,褲腳稍微有點短,露出來了黑色的棉褲、和腳脖上的一截紅襪子,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燙絨麵的厚棉鞋。
這姑娘一隻手扭著辮子梢兒上的紅頭繩,另一隻手捏著藍色襖罩的大襟兒,跟在那個東張西望的男人背後,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倆人身後,還跟著個瘸著一條腿的老男人,長得跟走在楊媒婆身邊的瘦老頭兒有七八分像,隻是看起來更加矮小,更加乾瘦,更加滄桑和憔悴,看起來這身份,似乎該是最前麵那個瘦老頭兒的爹。
薑英秀大致看清楚了一行人的模樣,轉身就回了薑家大院兒,對著屋子裡喊了一嗓子:“爺,奶,咱家來且了……”
(“且”是當地方言,意思是客人。“來且了”意思就是來客人了。)
薑英秀已經判斷出,這一行人,大概就是大堂哥薑英傑的相親對象了。她其實本來沒有什麼心情看熱鬨。不過,既然已經趕上了,這熱鬨麼,跟著看上一眼,倒也無妨。
相看是大事。
除了在外屋地做飯的五嬸朱月娥和四嬸楊水芹,薑家眾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自發地圍攏了來,擺桌子,拿凳子,倒開水,一個個都笑容滿麵,熱情似火。
薑老葉子薑福生和薑老太太許氏,倆人樂嗬嗬地率先出了屋子,衝著一行人遠遠地迎了上去。薑英秀的大伯薑大山和他媳婦兒牛桂花跟在兩老身後,更是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媒婆楊巧嘴眉花眼笑,喜氣洋洋,聲音響亮又清晰,給兩邊做了介紹。
“錢家兄弟,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老薑家,這是薑大哥,這是薑大嫂。老薑家可是咱們十裡八村有名的厚道人家,待兒媳婦兒那是一等一的好……”
“薑大哥,薑大嫂,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錢家兄弟,這個俊俏的丫頭,就是他們家大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