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他說:我有我的不得已(1 / 1)

錢和感情,能抓住一個,就算好的了。 這話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婚姻裡總得圖點什麼。 可眼看著江晨希近在咫尺猶帶稚氣的臉龐,耳聽著她苦口婆心說出這番話,江沅的心裡卻五味陳雜,胸腔裡被酸酸漲漲的情緒給塞滿了。 她才十八,人生還很長,隻是不想嫁人而已。 又有什麼錯? 可能身世就是她的原罪,可那又不是她能左右的,如果可以選擇,誰不想堂堂正正,父母雙全? “……姐?” 見她跑神,江晨希止了話茬,喚她。 對於這個姐姐,她的感情也是挺複雜的。 她們家裡的矛盾,很大程度,都是因為她引起的。家境一般,負擔著兩個孩子,所以爸媽沒有再要一個的想法,重男輕女的奶奶才對媽媽百般挑剔。她媽人長得美,也能上班掙錢。如果沒有這個姐姐,媽媽完全可以再生一個弟弟,那樣的話,他們一家人感情也會好許多。 從小,她想過很多次,如果沒有這個姐姐就好了。 她太漂亮,將自己襯得相貌普通,從小就活在她的陰影下;可同時,她作為奶奶、姑姑的眼中釘,在親戚那兒也不討喜,又讓她生出一些微妙的優越感,麵對奶奶重男輕女的事實,心裡能好受許多。 最開始念書的時候,她們倆成績其實差不多,江沅還能更好點兒。是她升初中的時候想要和好朋友念一所學校,所以家裡花錢托人擇校,再後來姑姑去九中當老師,她又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更好的九中。 時至如今,姐妹倆已經拉開了差距。 定定神,江晨希端詳著江沅的臉色,又試探著問:“你不會還忘不了那個老師吧?” 江沅分科後讀了理,在學校裡做了一件錯事。 師生戀被捅到家裡的時候,奶奶當場發飆給了幾耳光。 剛才她在外麵罵,免不了舊事重提。 “沒。” 江沅搖搖頭,不想再談。 門外的敲門聲,適時幫她解了圍。 江誌遠將老婆哄進房間,走進門看了立在邊上的江晨希一眼,想到姐妹倆先前可能在說話,略有些安慰地開口道:“晨希長大了,都懂得哄人了。” 江晨希吐吐舌頭,探頭往外看,“媽呢?” “身體不舒服,我讓歇著了。” 父女三個關起門說了一會兒話,姐妹倆才曉得,所謂的身體不舒服,是有孕了。 龍錦雲生江沅的時候,不足二十,眼下也就三十七歲。先前夫妻倆沒打算再要,可不曾想,人到中年,她意外懷孕了。江誌遠不想要,怕她辛苦。她卻想要個兒子,不願意打胎。一來二去地,拖了三個來月。這段時間她經常身體不舒服,老太太卻沒料到她這麼大還能懷,也沒往那方麵想。 今天下午,夫妻倆去醫院做彩超,托人看了寶寶性彆,確定是個兒子。 這件事,江誌遠本來想晚上在家裡公開,哪曾想,他買個菜的工夫,老太太又對媳婦發難了。不過,這一切,在江誌遠剛才對她透露媳婦懷孕之後,煙消雲散。 江沅和江誌遠在廚房裡忙活,還能聽見外麵老太太的大嗓門。 “你說你也真是的,懷孕是好事,憋著不說那我能知道?” “行了行了,躺著吧。” “年齡也不小了,真是的!” “唉!” 側耳聽著,江誌遠發出一聲放鬆的長歎。 江沅看了他一眼,很輕易能發現,他心裡應當挺高興的。 “沅沅。” 手下洗菜的動作沒停,江誌遠收回思緒,朝她說,“奶奶年紀大了,嘴碎了一輩子,我是個當兒子的,也不能一個勁兒和她對著乾。這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 “……是我不好。” 抿著嘴,江沅低聲回。 “彆多想。” 江誌遠摸摸她頭發,聲音裡有笑意,“工作沒了就沒了。我開車多年腰也受不了,早就不想乾了。最近這一兩個月手藝也學得差不多了,這幾天正在看地方,趕明兒開個燒烤店,自己當老板。” 聞言,江沅意外地看過去。 江誌遠沒說謊。 他除了有開車的本事,還是燒菜的一把好手。辭職後去燒烤店上班,目的就是想看看燒烤那一套流程,眼下學了手藝錢也湊得差不多了,就等找好地方開店當老板。 因為他這打算,老太太徹底地歇了一口氣。 晚飯後,家裡恢複了平靜,江沅在門口換了鞋,出門跑步。 他們家在安城南邊兒,分屬於雁塔區,名字源自區內的曆史文化遺產,大雁塔。縱覽安城,最好的文化教育資源就在這兒。轄區內學校很多,高校就有三十幾所,曆史名勝古跡也不少。出了他們小區跑步一會兒,便能看見大雁塔,她暑假的時候喜歡來這邊跑步,風景美、空氣好,仿古建築林立,遠處有陣陣古樂,能安定人心。 也不曉得跑了多久,覺得累,她終於停下,慢走了一會兒,坐在了路邊公園的台階上。 草木馨香傳到鼻端,視線偏轉,地燈投在灌木叢,籠出一團濃鬱綠光。 她抱膝坐著,看著路邊車來車往,不知怎地,腦海裡浮現出挺不合時宜的一段話:“生活不能等彆人來安排,要自己去爭取和奮鬥;而不論其結果是喜是悲,你總不枉在這世界上活了一場人。有了這樣的認識,你就會珍重生活,而不會玩世不恭;同時也會給人自身注入一種強大的內在力量……” 這段話,是曾經班上一個女生,寫作文的時候引用的。 出自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想到這,她免不了想起那個人的樣子。 那一天他穿藍白豎條紋襯衫,站在三尺講台上,微笑起來唇角的弧度都一如往日,溫和優雅。他實在不像個老師,可當他用字正腔圓的語調來複述點評同學作文的時候,唇齒間吐出的每個字,都自帶魔力,鑽入人耳郭,再難忘記。她記得這些,一如她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說:“沅沅,我有我的不得已。”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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