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遼蒼介推論是無色之王的家夥明顯不太聰明。
畫麵中,“北原三郎”衣衫襤褸,腦子裡顯然根本沒有“避開監控”這個概念,一路東瞧西看的走著,很明顯想要再找一個人來附身,丟棄被燒傷的身體。
“科長,請看這裡。”
多媒體前的主講人換了一個,千夏清夏調出一個畫麵,中央靠右的馬路邊赫然是“北原三郎”的身影。
除此之外,還有……
“一個青年?”
我妻燈子驚訝出聲,身體前傾仔細看著畫麵中的影像,“有點看不清臉啊,不能再放大一點嗎?”
“能調出這個影像已經很不錯了。”
千夏清夏麵癱著一張俊臉,奇跡般的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和傳神的死魚眼抱怨不停。
“鑒定科的小林是我提前打電話硬叫回來的,可是技術部的人一個都不願意理我,隻能由我自己動手。你們這裡是對新人存在什麼偏見或者職場霸淩嗎?說真的,我可是理論上地位僅次於科長的參謀,你們這麼對我真的沒問題?”
我妻燈子連忙保證:“怎麼可能會有偏見呢,White先生!我們全都很敬佩您的!”
“真的嗎?”
“絕對是真的!那些家夥就是被科長這個甩手掌櫃帶壞啦!隻要不在工作上出錯,大家平時都很隨便的……啊,難道說,您現在是在鬨脾氣?”
“那怎麼敢呢,前輩。”
“……果然是在鬨脾氣吧?!剛剛對不起啦!”
“……”
兩個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起來,一點都沒有現在還在開會的自覺。
——所以,果然他能一次性看到這麼多乾部隻是湊巧吧?
羽張迅汗顏的想著,悄悄看了遼蒼介一眼,卻見他對部下的過分放鬆毫無反應,隻是拿著遙控器,麵無表情的一遍遍重複看著那幾秒鐘的影像。
與“北原三郎”交談的青年歲數不大,頂多十七八歲的樣子,五官柔和俊美,還有著一頭跟遼蒼介一模一樣的銀發。
他帶著一種隱約像是恐懼的神情,一步一步目標明確的向“北原三郎”走去。
後者顯然注意到了他,隨後,“北原三郎”突兀的倒下,青年則原地踉蹌了兩步,然後穩住身形,左右看看無人後,飛快的鑽入旁邊一條沒有監控的小路裡,就此消失了。
是名副其實的“消失”。被附身的銀發青年鑽入那條小路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不見了蹤影,在附近路段的監控影像中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痕跡。
在那個時間點前後,也並沒有其他人或車出入那條小路。
簡直像是故意暴露這一段“附身”成功的視頻,引起他的注意力之後,再將其他所有的證據都完美的銷毀了一樣。
完美的……將犯罪證據銷毀……?
遼蒼介微不可察的眯了眯眼。
他突然將千夏清夏的電腦拽過來,抬手在上麵敲了幾個鍵。
畫麵上的影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回、放慢,遼蒼介重新抬頭看著大屏幕,屈起食指隨意的抵著下巴,藍眸冷靜的盯著青年。
這個人不對勁。
要是他沒有這麼乾脆利落的消失,遼蒼介說不定還隻會想到“他是有預謀的撞上北原三郎”以及“背後還有另外的主使者”這兩點,但關鍵就是,銀發青年在監控裡完美的消失了。
這不得不讓他想起了一個不怎麼有趣的人。
“遼君?”一直注視著他的羽張迅輕喚一聲,為了不打擾到他,聲音放的很低,“你發現什麼了?”
遼蒼介敷衍的應了一聲,視線仍然不離屏幕:“沒什麼……”
話音未落。
慢動作下,銀發青年突然飛快的、隱晦到極點的抬了抬頭。那個動作幅度很小,不放慢看的話絕對察覺不到。
但在那一瞬,遼蒼介的腦海中卻電光火石間閃過了什麼,讓他的眼皮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自己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是什麼。
——這個青年自下而上抬眼的時候,眉眼中不經意間透出的冷漠感覺,竟和他有幾分相像。
【“無論你在哪裡……”】
如影隨形的低笑猛然在耳根後響起。
遼蒼介拿著遙控器的手指神經質的抽了抽。
他垂眸遮掩住眼中的神色,好半晌,才抬起手,合上了眼前的筆記本電腦。
多媒體屏幕應聲而黑,房間裡隨即陷入了一片寂靜。
千夏清夏打開燈,走回來低聲詢問道:“科長?”
沉思不語的遼蒼介微微頷首。
千夏清夏重新坐下來,打開自己的電腦,一邊在鍵盤上運指如飛一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溫和而年輕的聲音很快從對麵傳來,千夏清夏兩眼緊盯著電腦屏幕,迅速的吩咐道:
“南隅川君,馬上帶兩隊人去舊公園街街東,一隊去尋找一位全身燒傷陷入昏迷的男性,將他帶去醫院治療;另一隊去搜尋年齡在十八歲左右,身高大約170公分,穿著黑色學生製服的白發青年……照片我馬上發給你。”
“請注意,這個青年隻是被操縱的普通人,控製他的人疑似新一任無色之王,能力是精神係,最終目標疑似青之王宗像禮司先生……是的……”
以青年安排工作的冷靜聲音為背景音,遼蒼介緩緩的向後仰頭,似乎有些疲憊的半闔上眼簾。
“你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嗎?”
乾淨清透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遼蒼介動作不變,平靜的閉著眼睛:“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怪物,憑這些就能看出真相?”
“嗯……怪物稱不上,但如果說一般人看到A就能想到B,那你在我心裡起碼能想到S。”
一直關注著他情緒的羽張迅笑了笑,包容的順從了他的回避,語氣中的笑意和柔軟顯而易見。
遼蒼介重新睜開眼,扭頭意味不明的看了看他,正巧撞上他目不轉睛的、溫潤如水的視線。
他的眉心微微一動。
——這個人居然真的不在意?就這麼放任他隱瞞可能涉及到襲擊自己的家夥的消息?
遼蒼介默不作聲的跟羽張迅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微不可察的低笑一聲,雙手交叉不以為意的說:“你太高估我了。我認識一個能從A直接看到Z的人,他才是真的厲害。”
“真的嗎?”羽張迅故作驚訝的挑眉。
遼蒼介慢慢的彎眼笑了笑,聲音不知不覺沉靜了下來:“真的。”
羽張迅突然不說話了。
他盯著遼蒼介那抹罕見的、不帶任何敷衍意味的笑,視線像是被黏住了一樣,收都收不回來。
對麵正無事可做,隻能瞪大眼看師傅撩人的我妻燈子:“……”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師傅讓人沒眼看的騷操作又開始了。
嗬,男人: )。
就在她暗暗腹誹的時候,千夏清夏已經安排好了工作,掛上電話輕咳了兩聲。
羽張迅立刻回神,有幾分心虛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他努力端正著神色,誠懇的說:“呃……那位南隅川君沒問題嗎?想殺我的那個人擁有很棘手的能力。”
“沒有問題,請不用擔心。”
眼神索然無味的男人這樣說著,看了眼似乎覺得事情已經搞定,居然開始百無聊賴玩手機的遼蒼介。
他一言難儘的沉默了幾秒,才堅強的移開視線,繼續道:“南隅川君是我們這邊搜查和刑訊部隊的總隊長,沒有人比他更懂‘精神係’了,請您放心。”
“這樣啊,那就好。”羽張迅沉靜點頭,“麻煩你們了。”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千夏清夏客套了一句,又看了遼蒼介一眼。
銀發男人對他的死目視而不見,甚至換了個兩腿交疊的姿勢,放鬆的靠著椅背光明正大玩起了手機,“接下來就交給你了”的甩手掌櫃氣息撲麵而來,理直氣壯到令人難以置信。
千夏清夏:“……”
他在羽張迅隱約含著同情的注視下麵無表情的沉默了半晌,才終於疲憊的歎了口氣,扭頭看向了我妻燈子。
“關於疑似無色之王的嫌疑人襲擊羽張先生的原因,燈子前輩有什麼頭緒嗎?”
“呃……都說了不用叫我前輩了啦……”
我妻燈子乾笑著遊移了視線。
千夏清夏懂了。
他將愈發生無可戀的目光投向了羽張迅:“羽張先生呢?您有什麼頭緒嗎?”
“嗯……要說他襲擊我的原因……”
可靠的前代青王大人皺起眉頭,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他說的話非常古怪,甚至讓我不由得這樣想——”
他抬眼看著對麵的青年,眉宇微微收緊,溫和的氣息頓時消散,轉而浮現出昔日青之王的強大氣場。
“這個無色之王,很有可能以殺害其他的王為目的,而我的繼任者宗像禮司君,就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
千夏清夏頓了頓,才垂眸避開他敏銳的視線,靜靜的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語調毫無起伏的說著,將手中的筆電轉向男人,屏幕上所展示的赫然就是德累斯頓石板。
“我們現在尚且不清楚德累斯頓石板選王的標準是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現任青之王宗像禮司先生真的隕落,曾一度作為王權者的您——羽張迅先生,您再次被選中為王的可能性確實可能比常人更高。”
“如果那個嫌疑人當真想要殺害王權者,那麼他率先對付失去力量的您,目的是避免宗像先生死後立刻產生新的王……這一舉動,就能解釋的通了。”
羽張迅靜靜地看著屏幕中緩慢旋轉的石板,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可是還有一點,我們仍然搞不清楚。”
他抬眼看著千夏清夏,與男人異口同聲的說:“動機。”
“動機?”我妻燈子困擾的歪了歪頭,“確實讓人想不明白啊……憎恨?不想當王?腦子有問題?中二病?”
“……我們在這裡空想是想不出來的。”
千夏清夏有些無語的說著,合上電腦看向持續掉線的遼蒼介。
“不管嫌疑人是怎麼想的,王權者以及前王權者的生命安全遭到了覬覦,這件事都是事實。科長,宗像先生和禦前……還有其他的王那邊的通知事宜,該怎麼辦?”
“你去聯絡。”
遼蒼介漫不經心的說著,一點都看不出剛才還算可靠的樣子,姿態散漫到可惡。
千夏清夏盯了他幾秒,以絲毫不變的語氣又道:“那羽張先生的人身安全呢?需要派哪個分隊保護他?”
哪個分隊?用一整個分隊保護他?
羽張迅表情古怪,試圖提出建議:“等一下,千夏君,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弱到那種程度,你們隻要給我留個遇到情況後聯係的方式就行了……或者可以派兩個人在暗中跟著我,以防萬一……”
“嗯?”
旁邊的遼蒼介突然發出一個語氣詞,一下子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科長?”千夏清夏懷抱著一絲希望喚了他一聲。
“已經4號了啊。”
遼蒼介慢悠悠的感慨了一句,把手機轉向他,指了指上麵照片上的銀發小蘿莉:
“8號之前買一件這種風格和大小的洋裙——要紅色的——用禮物盒包裝好了給我。四位數美元以下的不考慮,錢我之後給你報銷。”
千夏清夏下意識吐槽:“好貴!——不,我是說您怎麼不自己買?就算您把握不好小女孩的喜好,讓身為女性的燈子小姐來買不是比我更合適嗎?”
“你在質疑我的命令?”遼蒼介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挑眉好整以暇的反問。
千夏清夏:“……”
“對了,還有今天的工作文件,快點整理好發給我。後續南隅川的工作報告和行動指揮,也一並交給你了。”
千夏清夏:“…………”
他深深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漫長地吐出來。
最終,一字一頓的,無比艱難的說:“謹遵您的命令,科長。”
遼蒼介摩挲著手機邊緣,冷淡的嗯了一聲。
他這麼明顯的為難,和故意找茬一樣的戲弄,讓羽張迅下意識看了我妻燈子一眼,探究著與這兩人更為熟悉的她的反應。
然而黑發少女隻是靜靜的坐在座位上,見他看過來,便恬靜的笑了笑。
完全沒覺得有哪裡不對……或者說,一副對遼蒼介這樣做的目的心知肚明的樣子。
羽張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忽視了這一幕,扭頭對遼蒼介說:“所以?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遼蒼介不置可否的點頭,說了句“散會”,便起身拿起了椅背上搭著的毛呢大衣,低頭對他說:“走吧。”
羽張迅:“……啊?”
千夏清夏無力的出了口氣,收拾了一下桌麵上的文件,神情萎靡的迅速離開:“既然科長親自出馬,那我就放心了。諸位晚安。”
羽張迅:“???等、等一下?我不是說了不用麻煩你們保護我嗎?”
“這件事可不是你說了算。”遼蒼介一臉平靜的穿上外衣,“你現在是嫌疑人的目標,怎麼可能放任你自由行動。”
“就算如此,也不用你親自……”羽張迅仍然有些遲疑。
遼蒼介聞言,低頭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