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張迅一眼就看到了自家鶴立雞群的男朋友。
英俊的銀發男人身材纖長勁瘦,在寒風中隻穿著件他早上見過的白襯衫,衣角颯颯飛舞,袖子挽起至手肘。
他正兩手插在口袋裡,一臉淡漠的盯著自己腳下的罪犯。
“也就是說,你們隻是在門打開之後才走出了牢房,又聽從了那個男人的蠱惑,才想要來報複黃金之王?”
“對!對對對!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啊!”
他腳下的超能力罪犯被銬上了雙手,還打了肌鬆藥,隻能軟軟的癱在地上任由他審問,臉上一片恐懼之色。
——這群穿黑西裝的到底是什麼人!簡直強到離譜啊啊!
就像對著遮雲蔽日的龍卷風大喊不要過來是無意義的一樣,麵對異能犯罪科戰鬥小隊那壓倒性的力量,一百多個擁有強大超能力的罪犯卻毫無還手之力,僅僅從牢房裡跑出來了不過十幾分鐘,就再度被儘數抓住。
聽到倒地不起的罪犯試圖推脫責任的回答,遼蒼介淡漠的表情不變,冰藍的眼中卻突然閃過絲絲縷縷的金光。
“多多良。”他有些突兀的開口,喚了聲十束多多良的名字。
站在外圍的金發青年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麼,低頭對身邊的小蘿莉微笑道:“呐,安娜,我們暫時離開這裡一會兒吧?小蒼好像有事要做的樣子。”
白發的小蘿莉眨眨眼,轉頭看了遼蒼介一眼,隨後乖巧點頭,被十束牽著手走向了遠處。
在小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後。
遼蒼介收回視線,冷冷的看向腳下的罪犯。
似乎有看不見的開關在虛空中被按下。
前一秒還不明所以的罪犯眨眨眼,猛地張大了嘴巴,臉色“唰”一下變的慘白,撕心裂肺的慘叫脫口而出:“啊啊啊啊——!!”
尖利的慘叫直衝雲霄,將除遼蒼介以外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十分詫異地看著突然就痛苦不已的罪犯。
“發生什麼了?”宗像禮司詫異的問著,目光在疼到無意識將手指甲摳進地麵的罪犯,和麵無表情的遼蒼介之間來回穿梭。
他一瞬間就忘了剛剛的尷尬,快步向遼蒼介走了過去,十分篤定的質問:“遼先生,您做了什麼?”
羽張迅和周防尊等人緊隨其後,聞言都看向遼蒼介。
然而遼蒼介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而是偏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其他罪犯,聲音平靜地問:
“你們又是怎麼回事?是跟這個人一樣,在牢門開啟之後就跑了出來,而且還想向黃金之王複仇嗎?”
其他的罪犯畏懼的看著他,被同伴的慘叫嚇破了膽,驚恐的為自己辯解著:
“不是這樣的啊大人,我們確實是被那個男人蠱惑了!”
“是他說隻要殺了黃金之王,就給我們真正的自由的!是他說的啊!”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大人!”
“我連這座塔都沒有進去,求求您饒了我吧——!”
淒厲的求饒聲此起彼伏,然而,在他們祈求仰視的視線儘頭,麵容如天神般英俊完美的銀發男人卻始終沒有表露出絲毫動容,任憑他們如何哭喊,也隻是索然無味的彆開視線,語氣輕盈縹緲的說:
“可是,說到底,不都是你們用自己的腿邁出了牢門嗎?”
“——!”
一陣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這片空地,其中夾雜著令人窒息的恐懼絕望。
宗像禮司無聲的蹙起了眉,握住劍柄低聲喝道:“遼先生,私自動用刑罰是犯法的——”
“啊啊啊——!!”
新一輪的慘叫地獄開始了。
這一次不是一個人的慘叫,而是一百多個人在同一時間發出的劇烈哀嚎,痛苦的聲音撕碎了空氣,在詭異安靜的空地中盤旋回蕩,令人無端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這裡是地獄嗎?
宗像禮司的視線從地上那一張張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上掃過,嘴唇因為憤怒而發抖。
“遼蒼介,你給我住手——!”
“啪。”
細微的聲音和男人的低吼同時響起。
“已經夠了,遼君。越獄和侵入確實是他們不對,懲罰到這裡就可以了。”
羽張迅一把攥住了遼蒼介的手腕,雙眼一錯不錯的緊盯著他,異常嚴肅的說著。
他第一次在遼蒼介麵前展露自己身為青之王,製禦又強大的樣子。
遼蒼介轉眼與他對上了視線。
羽張迅不躲不避的凝視著他,神色認真至極,似乎能透過那雙墨色的眼瞳看清他靈魂的顏色。
高潔傲岸,敏銳通透。
遼蒼介的指尖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現在的羽張迅,似乎能與誰的麵容重疊。
——空中的慘叫戛然而止。
疼痛消失,所有的罪犯劫後餘生的喘著粗氣,像是在水裡過了一遍一樣大汗淋漓,一個接一個的昏了過去。
宗像禮司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忍住幾乎想要當場發作的怒氣,臉色卻有些止不住的難看:“淡島君。”
“是!”
淡島世理立刻應了一聲,快步走到一名罪犯麵前,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她突然頓住了動作,詫異的驚呼出聲:“咦?”
“怎麼了?”宗像禮司敏銳的詢問著。
淡島世理回頭無措的看了他一眼,又皺眉看向一臉平靜的遼蒼介,低聲回答他:“……沒有傷口,室長。”
“什麼?”宗像禮司微愕。
“是真的,不止他,所有人身上都沒有傷口……無論是外傷還是骨折,一個都沒有。”
淡島世理和其他的Scepter 4成員將數個罪犯一一檢查過來,臉色也愈發凝重。
“按理說,能讓人類痛到那種程度的傷勢,應該確實是骨折才對……”
“……”
宗像禮司沉吟了一會兒,轉身嚴厲的盯住了遼蒼介,幾乎有些咄咄逼人的問:
“請您解釋一下自己剛才的行為,遼先生。不然我恐怕就要以故意傷害罪,以及虐待被監管人罪,在禦前那裡對您提起訴訟了!”
“是麼?”
遼蒼介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漠然的移開了視線。
“可如你所見,我並沒有對任何人造成任何傷害。你到哪裡去弄起訴我的證據?”
宗像禮司忍不住蹙起了眉。
這個狡猾的男人……!
遼蒼介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實際上卻精準的點出了事情的關鍵。
——所謂故意傷害罪,或者虐待被監管人罪,其構成的大前提便是造成了切實的惡劣後果,包括但不限於致殘、死亡。
但正如遼蒼介所說,他確實沒有對這些罪犯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他隻是——讓他們慘叫了一陣子?
可是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什麼都沒做。
宗像禮司麵無表情的緊盯著他,目光中滿是暗沉的譴責與懷疑。
“不用這麼看著我。”
遼蒼介靜靜的看著遠處,沒有費功夫去與他對視,卻精準的道出了他現在的狀態。
“我隻是稍微刺激了一下他們的痛覺中樞,僅此而已。”
“痛覺中樞?”宗像禮司冷笑了一聲,“您以為我會相信嗎?痛覺中樞位於人類的大腦皮層,您隻是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就說自己精準的刺激到了犯人們的大腦?”
“你看,我說了真話,你反而不信。”遼蒼介並沒有與他爭辯的意思,隻是無所謂的輕笑了一聲。
宗像禮司驀然截住話語,抿緊嘴唇隱忍的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不甘心的問:
“您到底想做什麼?難道隻是單純的想要發泄怒火嗎?可您在聽到禦前遇襲的消息時明明毫無觸動,難道不是嗎?!”
男人難忍怒火的聲音在空地上回蕩。
遼蒼介意味不明的沉默著,突然轉眼看向一邊待命的犯罪科成員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昏倒的罪犯們。
吉野英士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轉身吩咐部下們轉移罪犯,準備將他們重新關回監獄中,按照情況加刑、處決。
被忽視的宗像禮司臉色微沉,執著的加重了語氣:“遼先生!請您回答我的問題!”
遼蒼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他收回視線,安靜的注視著部下們忙碌的身影,突然將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一直攥著他的羽張迅回過神,以為他是想掙脫自己,便順從的鬆開了手掌。
但下一秒,遼蒼介卻自然的握住了他正打算收回去的手。
羽張迅一愣。
做出這種動作的人並沒有作出任何解釋,隻是淡然冷靜的站在原地,有些沒頭沒尾的問:“禮司,你覺得遏止犯罪最有效的辦法是什麼?”
宗像禮司冷冷的看著他:“無論那是什麼,都不該是暴力、疼痛和恐懼!”
“是嗎。”遼蒼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情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而寬容,“也許你是對的。”
“——但是,禮司。”他隨即話音一轉,目光空茫的看向了遠方。
“我曾見過這世上最讓人絕望的地獄,那裡有你聞所未聞的殘忍,喪絕人性的折磨,以及純粹無暇的惡。”
“也許你會說,那樣的黑暗不可能還存在於現在的社會,但我可以告訴你,異能犯罪科所麵對的就是那樣的敵人,為了應對那樣的「惡」,我們必須成為這個國家的「恐懼」,成為「隻要站在那裡,國家的犯罪率就會下降的存在」。”
“這個國家的……恐懼?”宗像禮司神色僵硬的重複著。
“正是如此。”
血陽之中,銀發的高挑男子轉首看向他,藍眸如高空般亙古寒冷,凝結著仿佛永不融化的鋒銳尖冰。
“對於我們來說,如果還有徹底遏製這個世界的惡的手段,那便隻有暴力。”
“將敵人徹底製裁,將罪過和恐怖深深銘刻在他們心頭,用最強大的暴力維持秩序,除此之外不存在任何保護那些愚民的方法。——不曾存在。”
“……那便是異能犯罪科的信念嗎?”
宗像禮司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一直沒有展露過任何情緒波動,始終那樣高深莫測、令人難以捉摸的男人——在剛剛的那番話中,居然讓他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震撼。
那是因為觸碰到了名為“遼蒼介”的男人壓在心底深處的「真實」,因為感受到了他即使將自己都燃燒殆儘也在所不惜的、那份永不動搖的「信念」所帶來的震撼。
遼蒼介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
“沒錯。這便是異能犯罪科的信念。”
他如水麵一般平靜的回答著,眼中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
“我可以認為您說的是真話嗎?”宗像禮司意味不明的追問。
遼蒼介笑了。
“是的,你當然可以。”
他這樣平靜的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竟隱隱透出近乎於溫和的微光。
“因為,唯有在「守護人民」這件事上,我絕對不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