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羽張迅小扇子一樣細密的眼睫,白瓷一樣細膩的肌膚灑滿了光暈,鼻梁高挺又俊美,剛被親吻過的嘴唇溫柔的輕勾著。
他若有所思的眨眨眼,不緊不慢的笑道:“我也喜歡你。”
羽張迅斜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好心情的彆開了頭。
*
遼蒼介在禦柱塔內有自己的房間,跟國常路大覺的房間在同一層,二者相距不遠,房門是同樣的和式風格,但裡麵的裝潢卻是現代風。
隻不過這房間裡麵的風格,卻與他另一處住所的溫馨不同,透出一股濃濃的冷漠氣息。
黑白灰三種男士色彩占據了絕對的主調,成套的奢侈家具精美卻沒有人氣。沒有照片、沒有獎品櫃、沒有海報裝飾,一切能反映個人特點和成長足跡的東西統統沒有,乾淨到像是裝修公司的樣板間。
“幸好這裡沒有被炸掉。但是暖氣係統今晚是彆想修好了,先湊合住吧。”
遼蒼介打開燈,領著羽張迅進入自己久未踏足的房間,一邊脫下風衣掛起來一邊對他說:“隨便坐,這裡定期有人打掃,不用擔心衛生問題。”
“……嗯。”羽張迅靜靜的應了一聲,好奇的左看右看,為房間的麵積稍微震驚了一下。
少年遼蒼介居住的這個房間很有黃金之王養子(孫?)的格調,麵積相當可觀。整潔的臥室與書房毗鄰,浴室裡橫著超大浴缸,還設有小型會客室和……琴房?
“你還會彈鋼琴嗎?”
羽張迅站在琴房外麵看著裡麵那台豪華三角鋼琴,有些驚奇的詢問著。
“會。閒著沒事會彈一下。裡麵還有小提琴和吉他,在牆上掛著。”
遼蒼介在會客室的櫥櫃裡翻翻找找,勉強找出來小半罐茶葉,打開聞了一下:“嗯?居然還沒受潮。”
他扭頭問羽張迅:“這裡隻有紅茶了,你要喝嗎?”
“不用了,我喝水就好。”羽張迅參觀完他的吉他和小提琴,從琴房裡晃了出來,指了指旁邊挨著的書房,“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遼蒼介拿杯子接了兩杯水,隨手打了個響指將溫度升到一百,然後直接降到可入口的溫度,端起來也走進書房,“對了,你吃飯了嗎?”
“……沒有,我還沒下班就聽到爆炸聲,然後就直接跑來了。”
羽張迅接過杯子喝了口水,難掩驚訝的掃視著書房裡那整麵牆的書,眼睛亮晶晶的回頭,“蒼介,這些書你全都讀過嗎?”
正低頭劈裡啪啦按著手機,不知在乾什麼的遼蒼介“嗯”了一聲,看起來不怎麼在意:“基本上吧。”
“好厲害……”羽張迅湊近看了看那些包括物理學、數學、化學、植物學、天體學……甚至還有童話、和寓言的各色書籍,發自內心的讚歎了一聲,“你那邊的公寓裡都沒有這些……咦?”
他眼睛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什麼,十分驚奇的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這是……教科書?”
遼蒼介抬頭看了看,不太感興趣的應了一聲:“以前用過的。”
“誒……”羽張迅的指尖在那長長一排的教科書上遊走著,“從小學到高中都有……真讓人意外。”
“意外?”遼蒼介收起手機,捧著杯子喝了口水,站在後麵含笑看著像小孩子一樣好奇的男人。
“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個為了犯罪科嘔心瀝血、不惜輟學,從十四歲開始就滿腦子隻有暴力執法和血腥執法的家夥?”
“怎麼會呢,哈哈哈……”羽張迅乾笑了幾聲,又忍不住小聲補充了一句,“可我確實記得你十四歲的時候就穿上警校製服了啊?”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遼蒼介應該是憑借黃金之王的特殊關係進入的警校,可是一般來說,警察學校的最低招生標準都是十八歲,高中畢業的適齡學生。
所以偉大的前代青之王大人,一直都以為自家男朋友是個野路子出身的黑戶,學都沒怎麼上過的那種。
“雖然我確實是十一歲就被一位先生舉薦,破格招入了警校——”
遼蒼介走到他旁邊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臉上逐漸浮現出絲絲笑意,“但這也不代表我連學都沒上過。”
“啊哈哈……”羽張迅訕訕的笑了笑,敏銳的捕捉到了他剛剛話裡的某個詞,“一位先生?”
“是橫濱一位劍技高超的人。”遼蒼介平靜點頭,“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我的出生地是橫濱。”
“沒有。”羽張迅若有所思的搖頭,“但是因為異能力的原因,我之前倒是這麼猜想過。”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有些遲疑的說:“還有一點我很在意,那個,你的父母……?”
“我沒有父母。”遼蒼介平淡的說,“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是一個人。”
一直是一個人待在那個純白的房間裡,接受無聊的實驗。
就算有鄰居,也不過是一團沒有誕生出意識的能量罷了。
書房裡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遼蒼介的手機就是在這時響了起來,被他悠閒的接起:“喂?動作很快啊,我可愛的參謀長。”
[“……請不要用那種惡心的叫法叫我。”]
綾小路清隆有氣無力的嘶啞嗓音在那邊響起。
[“您知道自己有多過分嗎?僅僅是送飯這種小事……您就不能找彆人代勞嗎?我真的很忙……”]
一向毫無情感波動的男人,語氣裡罕見的帶上了一股一言難儘的控訴意味。
“怎麼,清隆,又在質疑我的命令嗎?”
斯巴達上司遼蒼介君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單手插兜不鹹不淡的反問著。
“彆忘了你自己乾了什麼。雖然我說過這次原諒你,但你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什麼補償都不用做吧?”
[“……”]
綾小路清隆無語的掛斷了電話,不一會兒,遼蒼介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他打開門,不出意外的看見了瞪著死魚眼、提著便當盒、用圍巾把自己烏黑的脖子遮的嚴嚴實實的棕發男人。
“辛苦了,清隆。”無良上司微笑著看了眼他手裡的便當盒,“自己做的?”
“……那怎麼來得及。”綾小路清隆有氣無力的回答,“是在附近的24h便利店——”
“如果味道不好,你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後果吧?”遼蒼介直接打斷了他,笑容十分和善。
綾小路清隆:“……”
“那個……”
不明情況的羽張迅此時探出頭,尷尬微笑著接過還很溫熱的便當盒,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在他看來就是沒事找事的)遼蒼介往旁邊推。
“抱歉啊千夏君,我不知道他居然讓你親自送吃的過來……麻煩你了。”
“不麻煩。”綾小路清隆鬆了口氣,簡單的鞠了個躬,“那我就告辭了。”
遼蒼介閒閒挑眉:“等等——?!”
沒事找茬的科長大人突然捂住肚子失了聲,罪魁禍首羽張迅笑眯眯的收回手肘,向突然加速離開的棕發男人揮了揮手:“謝謝你啦,千夏君!”
“對那家夥態度這麼好乾什麼……”遼蒼介捂著肚子幽幽出聲。
“是你的態度太差了!人家可是大半夜專門跑過來伺候你的哦?”
羽張迅無語的瞪了他一眼,低頭打開便當盒看了一眼,隨即驚訝挑眉,“居然還有甜點?千夏君好貼心啊……”
“大晚上的吃什麼甜點。”遼蒼介麵無表情的拿出手機,“我要叫那小子回來——?!”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羽張迅笑眯眯的收回手刀,不再理會這個突然犯病的家夥,端著便當盒走到會客室的小桌邊坐下,拿起一次性筷子拆開。
“我喜歡吃甜的,知道了嗎?這一點連千夏君都比你清楚。”
“……是嗎,我記住了。接下來我親手給你做甜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樣怎麼樣?”
遼蒼介輕嘖一聲,說完卻頓了頓,有些古怪的虛起雙眼,“嘶……我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吃醋?”
吃、吃醋什麼的……
羽張迅被白米飯噎了一下,忍不住臉紅:“哪有自己承認自己吃醋的?”
“怎麼沒有?你麵前就有一個,還是個對你的愛十分坦誠的人。”遼蒼介擠到他旁邊坐下,說假話說的自然又淡定。
羽張迅斜了眼非要跟自己擠一張沙發的人,好笑的往旁邊挪了挪:“你這家夥……到底用那張嘴對多少人說過情話才會這麼熟練啊?”
話音剛落,他就自己先心梗了一下。
遼蒼介淡笑著瞥了他一眼,衝便當盒抬抬下巴,岔開了話題:“快吃。”
羽張迅抿抿唇,也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不吃嗎?”
“我在HOMRA吃過了。”遼蒼介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又看了眼他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他麵無表情的看了會兒,偏頭語調輕鬆的說:“我是不是還沒告訴過你自己到底幾歲?”
“嗯?沒錯,還沒說。”羽張迅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自然的點了點頭。
遼蒼介往後一仰,眯著眼盯住了頭頂的燈:“……時間太久遠了,我自己都有點記不清。”
“是嗎?”羽張迅若有所思的偏頭看著他,唇線微抿,試探的提議:“那就從那位費奧多爾君開始說起?”
“……”
遼蒼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
他將雙手交叉放到小腹上,目光渺遠起來,音調也逐漸變低。
“我和費佳……也就是費奧多爾認識的地方,是在俄羅斯最冷的城市——雅庫茨克。”
“那個時候我還非常年輕,費奧多爾也隻是個貧血體弱的窮學生。”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回憶就像失控的洪水一樣,洶湧的撲麵而來。
遼蒼介冷漠的看著頭頂的燈,恍惚間隻感覺它變成了雅庫茨克那輪遙遠又寒冷的太陽,感覺自己又置身在了那片仿佛永不停歇的大雪中,看到了那個瘦弱卻倔強的身影。
還有……
【“維德……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愛……”】
遼蒼介在如影隨形的低語和輕笑中閉上眼睛,試圖驅散開那股陰冷窒息的感覺。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的說:“那一年我十八歲。”
“是真真正正,天真又愚蠢的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