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聲線冷漠的補充道：“或者說，我本身就不是什麼心存正義的人。”
“是嗎……”江戶川繁男笑了笑，歎息般的應和了一句，“是啊，看樣子確實不是。”
遼蒼介一頓，不著痕跡的斜了他一眼：“所以，你以後就不要讓我叫你老師了。”
江戶川繁男雙手交握著目視前方，聞言輕笑一聲：“那可不行，我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就有一種強烈的想做你老師的衝動。”
“那算什麼，貓科動物的直覺嗎？”遼蒼介不耐又無力的歎了口氣，“你是不是不占我便宜就渾身難受啊，大叔？”
“……”江戶川繁男沉默了幾秒，出乎意料的笑了，“大概吧。”
“——？！”
遼蒼介猛地愕然看向他：“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很不對勁啊！我嘲笑你的小肚子就讓你這麼受打擊嗎？沒關係，你還是風華正茂的二十六歲，彆急著承認自己是大叔啊——”
“聽好了，蒼介。”
江戶川繁男突然加重語氣打斷了他。
他扭頭看向與自己同時收聲，目光卻陡然變得犀利又具備洞察力的少年，露出有些無可奈何的表情，伸手將他攬到了懷中，語氣也平和起來。
“蒼介，生命這種東西呢，隻有‘現在就死’或者‘遲早會死’的區彆而已，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是自然的規律，靠人力不可更改。”
遼蒼介蹙眉聽著，眉頭越皺越緊：“所以？”
江戶川繁男揉了揉他的腦袋，聲音低沉又溫柔。
“不過呢……作為人類，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總是想儘可能的留下更多回憶，創造更多的美好。這才是人生不是嗎？”
遼蒼介一言難儘的看了他一眼，直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人到底想說什麼：“怎麼突然就談起人生了……？我隻是想不受彆人控製，按照自己的想法隨心所欲的活下去而已，能無憂無慮的吃喝享樂就夠了，其他的誰願意想那麼多。”
江戶川繁男一愣，隨後忍不住大笑起來：“不愧是你這種狠毒又冷漠的控製狂能說出來的話！不過也對，可能你這樣的人生態度才是正確的吧！”
“你確定自己是在誇我嗎？”遼蒼介滿頭黑線。
“當然了！”江戶川繁男收斂了笑意，眼中卻閃過一絲柔和。
他眉眼彎彎的把少年摟得更緊了些，翡翠般的雙眼煜煜生輝，像黑夜中的星辰一樣閃亮。
“你這孩子總是太在意自己的異能，反而忽視了自己本身的魅力。其實大家都是因為被你本身吸引，才會把目光投注過來的哦！”
“彆騙我了。”遼蒼介冷漠的直接反駁，“自發光體質也好，初次見麵就無緣無故對我好到掏心掏肺也好，被操縱過以後就會直接愛上我也好……這些都是那個該死的異能帶來的麻煩。”
他頓了頓，垂眸瞥了眼青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聲音微低，“所以……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相信。”
江戶川繁男的笑容驀然染上了一種悲哀。
那是對少年周身仍然高高豎起的冰殼，和意識到他仍然對整個世界都抱有深切的拒絕和不信任的悲哀。
但他到底還是沒有繼續嘗試說服遼蒼介。
少年心裡的冰層固封的太厚也太深，絕非靠他幾句話就能融化的程度，需要他繼續努力……或者說，他和日後的某個人來繼續努力，爭取早日將那些冰全部融化。
但現在的他隻是深深的吸了口氣，伸手按住遼蒼介的腦袋，低頭輕柔的吻了吻他的鬢角。
遼蒼介倏然睜大了眼睛，猛然抬頭看向他。
麵對著少年立刻抬起的訝異眼神，性格坦誠又直率的青年眯起雙眼，包容又溫柔的說：“好吧，看樣子我們彼此彼此啊。”
遼蒼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寶石一樣的藍眸閃閃發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每當想起你，我也會不自覺的高興起來。”江戶川繁男坦誠的說出自己的心聲，目光溫潤如水，“能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你聽，把自己的知識和經驗傳授給你，就好像自己的生命也有了價值，有了延續。”
他摸著少年冰涼柔順的發頂，像撫摸著自己的孩子，掌心的溫度似乎能直接烙印在遼蒼介的心底：“謝謝你，蒼介。謝謝你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我會一直記得你的。”
——我會一直記得你的？
遼蒼介的眼中浮現出困惑，還有一絲絲隱約的不安。
“你……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他有些不自然的彆開視線，一邊在心裡回味青年的這些肺腑之言，一邊試探的問著，“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都沒有哦。”江戶川繁男輕鬆的回答著他，身上略帶悲傷的氣息一下子消失不見，又變為了平時元氣滿滿的樣子。
他一下下呼嚕著遼蒼介手感極好的銀毛，笑嘻嘻的說：“我隻是突然有感而發而已，誰讓你一上來就對我訴說自己成長路上的迷茫呢？啊，青春啊！”
“……我確實是對你這麼說了沒錯，但誰知道你會扯出這麼一大堆有的沒的。”遼蒼介被他雷得臉扭曲了一下，果斷選擇再次毒舌，“而且你廢話說了一大堆，到最後也沒回答我的問題。”
“太過分了！剛才的可都是老師我的肺腑之言啊！你這不懂得感恩的臭屁小鬼！”江戶川繁男立刻抱住他的脖子開始瘋狂搖晃，與平時的狀態並無二致。
遼蒼介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嫌棄的一把打開他的手，微微挑起眉梢，露出股年少輕狂的挑釁意味：“是嗎？那你倒是給青春期的迷茫少年解答一下疑惑啊？”
“有什麼好疑惑的！作為我的學生你倒是也思考一點複雜的事情啊！”
江戶川繁男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故作無奈的抱胸搖頭，張口就說出了令人一愣的話：“很簡單，如果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的話，就找準近在眼前的那條路走下去不就行了嗎？”
“找準……近在眼前的路？”遼蒼介愣住了。
他遲疑的想了想，眼裡逐漸露出懷疑的神色，“可要是我眼前的那條路是販毒或者殺人，也可以照著走下去嗎？”
江戶川繁男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碧眸通透而澄澈。
“善惡在你心裡是沒有定論的吧，蒼介。”他一針見血的說著，目光犀利到像是能看透少年的靈魂，“但既然都是一樣的話，為何不選擇善的那一方呢？”
遼蒼介已經逐漸習慣了暴露在這樣的目光下，把自己整個人攤開放在他麵前，當下連表情都不變的反問回去：“為什麼？為什麼我非要選擇善的那一方不可？”
“笨啊！當然是因為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啦！”江戶川繁男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迎著他不明所以又怔愣的眼神，得意洋洋的比出了一個“v”的手勢。
“好人終將戰勝邪惡，取得勝利！這是整個宇宙都亙古不變的法則，所以你隻要也跟著這麼做就行了！其他的事全都不需要過問！是學生就要乖乖聽老師的話！”
“……什麼啊，那種隨便又任性的發言……”遼蒼介怔了一會兒才無奈失笑，抬手揉了揉額角，“你還不如說是自己想讓我站在善的這一麵，替你維護正義呢！”
“我當然就是這麼想的啊！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江戶川繁男叉腰奇怪的說著，一臉的理所當然。
“……”遼蒼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垂眸淡淡勾唇：“我明白了。”
“嗯嗯！”江戶川繁男滿意點頭，跳下櫃式榻榻米，一溜煙跑下了樓，“說了這麼長時間我都餓啦！冰箱裡是不是還有你做的冰和果子？”
“是——等等，晚飯前隻能吃兩個！”遼蒼介一個激靈，立刻追到樓梯口朝下麵喊了一聲。
“知道啦——”二十六歲大齡男寶寶拉長聲音不滿的應著，腳步卻很輕快的來到了冰箱旁邊。
遼蒼介從樓上看著青年歡快的背影，淩厲的眉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漸漸冰雪消融，溫柔中包含思量與覺悟。
我可能確實沒有你那樣的正義感，繁男老師。
——但是，我想成為你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