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章(1 / 2)

遼蒼介注視著那個十二歲的橘發少年, 雙眼不受控製的睜大,眼底一陣恍惚。

——與中原中也的初遇,是在那座純白的碉堡裡。

但說是初遇, 實質也不過是隔著鋼化玻璃, 極快的一次視線相對而已。

那個時候, 他是“試作品·甲一零三”, 而中原中也是純白的試驗品, 也就是還沒被施加任何痛苦的, 單純的“二三五號”。

兩串數字的前後, 代表著誕生日之間一個多月的間隔。要是放在普通的家庭,遼蒼介大概就是“哥哥”,而中原中也則是“弟弟”。

他們本該都是「掌中京」的試驗品。

直到遼蒼介被選為希望最大的容器, 完美的容納了「掌中京」,沒有像自己的前代們一樣爆體而亡, 還完全掌握了那份超越常理的強大力量。

於是中原中也這個在他之後誕生的、體魄最強健的孩子, 便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暫時獲得了“自由”。

他每天隻需要完成基礎的學習和訓練就可以解散,除了不能出門,生活堪稱輕鬆。

在與「掌中京」配型之前, 短短的兩年人生裡,遼蒼介也擁有過那樣的日子。

隻不過,在與異能力結合的一瞬,過於強大的異能便抹消了他那段短暫的記憶,讓他的人格重新開始衍生。

因此,遼蒼介最開始的記憶,便是「掌中京」降臨到靈魂中時那純粹耀眼的金光。

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異能, 再加上天生聰慧早熟, 因此倒並不羨慕那些不用訓練、不用受傷、可以自由玩耍的同伴。

……是的, 並不羨慕。

5歲的遼蒼介這樣想著,漠然的藍瞳停在了活動室內笑得最開心的橘發男童身上。

“不可以看他們哦,一零三。你是最完美的,和那些猴子不一樣。”

身邊的研究員輕柔曖昧的說著,手指神經質的一遍遍摩挲他稚嫩柔軟的臉龐,指尖冰涼發抖。

小小的銀發男童轉過頭,冷漠的揮開了他。

“我知道。”

所以,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

一牆之隔的室內,再過一個月才5歲的中原中也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窗外漂亮如天使的男孩走遠,然後在小夥伴的呼喚下回神,扭頭繼續展露笑容。

他們在彼此皆不自知的情況下擦肩而過,奔向各自不同的命運。

一個月後,銀發男童通過了完備而嚴苛的身體和精神檢查,被派上了西方戰場。

那是場世界範圍的大戰,是異能力者主宰風向的殘酷戰爭。

普通人和異能力者的地位差距在這場戰爭中被無限放大,人們狂熱甚至盲目的崇拜異能力者,全世界範圍都隻有寥寥幾位的超越者更是被奉若神明。

這些超越者全都擁有以一人之力抗衡國家的可怕異能力,放在如今的世界裡,是相當於核武器的存在。

日本沒有超越者。

它作為一個遠東小國,卻偏偏擁有與國力不符的醜陋野心,接受不了被歐洲各國戰力碾壓的現狀,發瘋一樣去研究超越者。

超越者,隻要有了超越者,他們就能揚眉吐氣!就能實現偉大的夢想!!

在這樣殘酷而壓抑的環境下,作為“完成品”到來的遼蒼介到底有多受矚目,又遭到怎樣可怕扭曲的期待,完全可想而知。

那是舉國的野望都壓在他身上的畸形欲求,沉重到令人窒息。

但那時候的遼蒼介還不知道。

他隻是個5歲的、第一次來到外麵的天地中的孩子,過分聰穎卻毫無道德觀,對陌生生命的逝去毫無感覺,隻是單純的執行著大人們的命令。

他“出道”的第一場戰役,摧毀了敵方的一艘軍艦。

毫發無傷。

——一個五歲的孩子摧毀了一艘軍艦,這是什麼概念?

大概就相當於一隻螞蟻舉起了港.黑大廈,一粒沙塵攔住了滾滾洪水。

舉世驚駭。

日本擁有了一位傳世超越者的消息不脛而走,他的身份保密,容貌保密,年齡保密,無論到哪裡都是神秘、令人恐懼的存在,以及死亡的代名詞。

沒有任何武器能接近他——尖刀,子彈,異能……隻要把空氣變成自己的媒介,遼蒼介就能掌控周圍的一切。

曾有人見過他將所有靠近自己的核.彈都操縱,宛如傳說中的吉爾伽美什王一般將無窮無儘的攻擊投擲出去。

他能輕而易舉改變榴彈的速度和方向,瓦解飛機,摧毀軍艦……隻要他想,一切超越人類極限的事,他都能做到。

那是像天神一般壓倒性的強大。

誰隻要看上一遍就能明白——他生活在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次元。

因為他的加入,日本軍隊戰力大增,戰局頃刻顛覆,世界陷入了又一次的混亂。

但這一切又都與遼蒼介無關。

他隻負責聽從指揮官的命令,使用自己的異能摧毀一切,剩下的時間便可以在監護人的視線範圍內自由行動。

那短暫的“自由”時間,對遼蒼介來說卻是那樣快樂。

想想看吧,年僅五歲的男童,憑借連空氣都能操縱的異能力,在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戰中所向披靡,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日本的敗勢,成為了前線人人歌頌的英雄。

他有多受歡迎完全可想而知。

但是,他也僅僅是作為一個「兵器」,一個贏得戰爭的「工具」,而受到如此的歡迎。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卻沒有人去想,讓一個如此稚嫩的孩子背負起成年人的野望,踏上硝煙彌漫的戰場去收割生命、創造絕望,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他們隻是給遼蒼介洗腦,讓他的掌心染上鮮血,讓他以為這樣的殺戮是常態。

在勝利的蒙蔽下,「掌中京」的優點被人們無限放大,沒有人去思考如此強大的異能力有什麼缺點,使用它又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正因如此,那些未來的悲劇,才會以此為節點,不斷誕生。

*

“你很像我的兒子。”

一個槍.聲難得平息的夜晚,麵容清秀的士兵這樣說道,笑著將遼蒼介抱了起來。

他是個身上帶有書卷氣的男人,身材纖瘦,卻不可思議的具備力量,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等兵,總是比其他灰頭土臉的士兵乾淨許多,身上帶著薄荷的清香。

男人的任務是照顧——其實說白了就是監視——國家寶貴的,唯一的超越者。

上級在將這個任務交給他時,曾嚴肅的警告過他,讓他不要對任務對象產生感情,否則超越者會成為燙手的山芋。

但,也許是因為男人的優秀,又也許是因為接連的勝利麻痹了感知,曾經會天天監督他有沒有對男孩摻入私人感情的上司,不知從何時開始,再也不提及這件事了。

對上司會如此警告和轉變的原因絲毫不知,年輕的一等兵自以為嚴格的恪守著任務守則,心防卻早已被不知名的力量打開。

到現在,他已經會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對“不該抱有私情”的遼蒼介說出“你很像我的兒子”這種話,自己卻仍無知無覺。

那時還被叫做“一零三”的男童難得不排斥他的接近,聽到他這樣說,便歪頭詢問道:“你結婚了?”

“是哦。”一等兵說著,幸福的微笑中帶出一抹苦澀,“我們是青梅竹馬,我和她約定好了,一定會平安的回去。”

“青梅竹馬?”男童新奇的重複著這個詞,涉世未深的眼睛思索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愛她嗎?”

“當然了,不愛的話也不會結婚的吧?”

“……是這樣嗎?”

“是這樣哦。”

溫柔的一等兵在床上坐下來,將男童抱到自己的腿上,打開了放在旁邊的故事書,聲音溫潤和暖。

“好啦,大人的話題就到此結束吧。今天一零三想聽什麼故事呢?”

年幼的遼蒼介靜默的注視著他,聰穎的藍眸流光溢彩,閃爍著寶石般絕美的顏色。

性格溫和的年輕人看見了,心頭為那種超越常理的美麗而情不自禁的一顫。

“今天要聽你和你妻子的故事。”

男孩很快這樣說著,乖乖的用那樣的眼神仰視著他,眸底透出對“感情”這一事物的純然好奇。

男人愣了愣,才失笑的合上故事書,眼神悠遠的看向前方:“嗯……讓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說起比較好呢……”

“……”

那段被男人看護著的日子,對遼蒼介來說是單純而開心的。

他在軍事設施中長大,所有人都告訴他“你是完美的”,所有人都因為他的強大而讚頌他,卻忽略了他隻是個五歲孩童的事實。

他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兵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兵器是不需要關愛和感情的,人類卻不是。

遼蒼介的聰慧決定了他比平常的孩子更敏感,也更需要正確的、比普通孩子多得多的引導,嗬護,和愛。

在那樣充斥著死亡和絕望的戰場上,一個懷揣父愛、正義善良的男人,對他來說就像一束光,讓他本能的對男人口中的“父子之情”產生了向往。

遼蒼介的做法可想而知。

從生下來便欠缺愛的孩子想要獲得溫暖,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算正確,隻是順從本能,懵懂的動用了對他來說最值得信任的異能力。

他確實一度獲得了短暫的“愛”。男人對待他的態度一天比一天更親密,他給他讀書,教他識字與算數,還有封閉的設施裡不會有機會得知的常識。

然而,在沒有人監督、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掌中京」的附加作用卻悄然滋生,逐漸催化出了令善良的士兵驚恐的畸形情感。

“這種感情是不正確的……”

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良知尚存的男人含淚妻子的家信,神情憔悴而煎熬。

睡在床上的男童翻了個身,揉著眼睛坐起來,隨口問道:“為什麼不正確?”

男人苦笑,不敢向這麼小的孩子說出實話,隻能模棱兩可的道歉:“你不懂的,問題出在我身上,是我不對……”

“你沒有不對啊?”

男童不解的說著,一無所覺的道出了真相:“因為就是我讓你產生的感情呀!”

是啊,因為想要被愛,所以就去爭取。

這是獨屬於孩子的天真和殘忍,沒有思索過後果、也不知道後果的簡單欲求,單純的對父愛的向往。

但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所謂人心和感情,並不是靠異能力就能獲得的東西。

後麵發生了什麼,其實遼蒼介有些記不清了。

總歸,是在他日後的人生中不斷重複出現的那些東西——驚愕和不敢置信,謾罵和指責,絕望的哭泣,掙紮在虛假的情感中無法解脫的痛苦。

但他還隱約記得,那個曾那樣溫柔對待他的男人,曾哭著掐住他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破壞他的家庭。

為什麼操縱他的情感。

他說,要不是因為這個異能,他根本不可能會愛上他。

根本,不可能愛上他。

……

…………

原來如此。

從那個時候開始,遼蒼介就明白了。

所有人對他的愛都是虛假的。

降臨在他身上的「掌中京」不是神跡。

——而是詛咒。

*

2年後,異能大戰進入最後階段。

7歲的遼蒼介被派往常暗島,在那裡與各**隊進行混戰。

常年的征戰讓日本軍隊再次陷入頹勢,他們之所以能暫時的立於不敗之地,竟完全仰仗遼蒼介這個即使在全世界超越者中,實力也屬於佼佼者的男孩。

但即便是他,偶爾也會有受傷的時候——

十數年前,日本基地航母燕騎士上,高等醫務室內。

“真難得啊,您居然也會受傷。”

黑發暗紅瞳的男人這樣說著,小心的將醫療用品擺好,為一會兒的診治做著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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