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個遇到就變成幼稚小學雞的男人重歸於好, 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遼蒼介接過中原中也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抬眼看著他表情輕鬆的小臉，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你不用上班嗎？”
“不用。”中原中也重新坐下, 拿起帽子閒適的扇了扇，“我這幾天休假。”
“嗯……？”遼蒼介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微微眯起眼睛, “不會有什麼陰謀吧？你不是你們組織有名的勞模嗎？”
“哈？休假而已, 能有什麼陰謀？”中原中也匪夷所思，“我又不是機器人，再怎麼說也會休假啊！”
遼蒼介挑眉，不置可否的笑笑：“你當然是不會有陰謀的。”
“那當然！”中原中也雖然奇怪，但也一口認了下來。
他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有些奇怪的問：“說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是勞——”
有名的港黑良心頓了頓，捏著鼻子認下了那個形容詞：“你怎麼知道我是勞模？”
遼蒼介把水飲儘，不慌不忙的舔了下嘴唇，衝他壞心眼的笑：“你猜？”
中原中也：……他就不猜！！
慣的你！
暴躁小辣椒艱難的把視線從青年潤澤的嘴唇上移開，沒好氣的冷哼：“是是是, 這世上就屬你無所不知！你神通廣大！這樣行了吧？”
“倒也不必這麼誇我。”遼蒼介把手裡的杯子遞向他, 笑得十分謙虛且虛假, “還是有跟我一樣的人的。”
中原中也正要去接杯子的動作一頓。
“……是啊，就比如說太宰那混蛋是吧？”
他的臉色似乎一瞬間就難看了下去, 粗魯的一把搶過杯子，“真是對不起啊, 反正我就是比不得你們有腦子，不能理解你們眼裡看見的風景！”
“……？”遼蒼介一愣，眼睜睜看著剛剛還眉眼間都堆滿了開心的人眨眼間就生起氣來, “嘭！”的一聲把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抓起手機就開始劈裡啪啦發消息。
“怪不得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上班！弄了半天你是在嫌棄我？！好啊，我現在就走！你去叫你那個花心的男朋友來照顧你吧！哈！我真是個蠢貨！白癡！超級大笨蛋！！”
“……”
情緒起伏好大！
遼蒼介震驚又啞口無言的看著越說越生氣的青年，一直等到他又“啪”一下把手機拍到桌子上才堪堪回過神，帶著幾分試探問道：“你就這麼不喜歡他麼？”
“——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啊混蛋？！”正要去拿外套的中原中也猛地直起身怒吼，整個人都像是爆發了一樣，遼蒼介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張嘴說出一大串太宰治的壞話。
也幸虧這裡是港黑旗下的醫院頂層，除了遼蒼介整層都沒什麼人，就算有人，也沒人敢對大吼大叫的乾部大人說什麼。
可就在他做好準備迎接中原中也帶著酸味的怒火時——總要有那麼一天的，隻是他沒想到這一刻會來的這麼快——出乎意料的，在對上他的視線後，橘發青年卻像是突然被誰掐住了脖子一樣，把快要出口的話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臉色發青的站在原地，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兩眼直勾勾的瞪著遼蒼介，裡麵的怒火迅速褪色為黯然甚至……脆弱。
——不行。
中原中也這樣對自己說著，將尖銳到幾乎要衝破胸腔的暴怒和質問壓下。
——如果……如果這就是蒼介所希望的話……那麼就算對象是太宰治，他也——
有水光在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裡一閃而逝。
還沒等遼蒼介看清，中原中也就猛地低下頭去，死死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隱藏起發紅的眼眶和哆嗦的嘴唇。
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捏住，讓他感覺到傳遍四肢百骸的酸楚。
他的嘴張了張，努力了好半天，才竭力平靜的發出顫抖的聲音：“那家夥……你、過得好嗎……？”
聽著那句乾澀又哽咽，混亂到完全是一塌糊塗的話。
中原中也完全不敢相信，那樣飽含著失落的、丟臉又軟弱的聲音是自己發出的。
但是事情就那樣發生了，而他所能做的隻有無力的等來遼蒼介那句宣判一般的承認——
“……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這樣啞聲回應著他，偏開頭沒有去看他肯定十分可笑的乞求眼神，表情似乎很沉重——
——沉重嗎？是沉重的吧。中原中也希望遼蒼介說這些話的時候會感到沉重，那起碼還能證明自己在他心裡不是那麼微不足道——
他聽到他害怕驚擾到什麼一般輕而小心的聲音。
“……他對我很好。”
天旋地轉。
“……是嗎。”中原中也紊亂的呼吸著，扶住旁邊的桌子故作灑脫的笑了笑，但其實天知道他是怎麼不讓自己立刻哭出來的，“但、但是啊，他那樣的人是不懂得怎麼愛人和被愛的吧……”
住口。
“之前也沒看出來你的腿傷……”
彆說了。
“所以那家夥未必……未必真的適合——”
彆說了！！
中原中也猛地截住話語，在內心瀕臨爆發的負罪感和自我厭惡感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就好像喉嚨裡突然堵上了一塊海綿，噎得他連呼吸都完全的梗住了。
然而。
即便他快要被滅頂的苦澀所淹沒，那個帶給了他這些酸楚和痛苦的人也依舊安靜的坐在那裡，低頭茫然的盯著自己的掌心，似乎在認真思索他的那些話，而沒有察覺到那裡麵隱藏的醜陋嫉妒心和瀕臨崩潰的心碎。
不，不行，他的本意明明不是這樣的……！
中原中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在幾乎快要壓垮他的負罪感中逼迫自己開口道：“不……抱歉，我剛剛的意思是——”
“可是我也是一樣的。”
遼蒼介忽然打斷了他蒼白的解釋。
他用一種似乎比中原中也還要低落的語氣這樣說著，似乎是想替太宰治說些好話，以便能讓他更快的取得自己另一個重視之人的認同。
可在說這些話時，他的視線卻又下垂了一些，看起來前所未有的黯然。
“我也不懂得怎麼愛人，或者怎麼被愛，中也。所以不能要求阿治……”
“……”
可我懂得。
中原中也沒有去聽後麵的話。他隻是悲哀的望著遼蒼介，眼裡像藏著兩片悲傷的湖。
——既然你不懂，那為什麼不能選擇我呢？
一個念頭不受控製的冒了出來，它是那樣的具有誘惑力，一瞬間就掙脫了道德的束縛，牢固而霸道的占據了中原中也的腦海。
“……非要太宰不可嗎？”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沙啞的說出了這句無論如何都不該說出口的越界之語。
後知後覺的注意到銀發青年怔愣望過來的眼神，中原中也渾身一顫，自己也感到震驚一般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中也……”遼蒼介回過神來，眼神複雜的低聲喚著他。
“——彆說！”中原中也條件反射的大吼出聲，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後退了一步，抬手難堪的遮住了自己的表情，也遮住了遼蒼介望向他的、似乎能刺痛他的目光。
他狼狽的咬緊牙關，下意識的轉身想逃離這個讓他失態至此的牢籠：“彆說出來……我明白的，我這就走……”
遼蒼介的嘴巴張了張，下意識朝他伸出手：“等等……”
他的聲音沒有被聽到，急著離開的人腳步匆亂的幾步來到門邊，嘴裡還在慌不擇路的說著什麼。
遼蒼介眼睜睜看著他幾步遠離自己，不知怎的忽然站起了身：“等等……中也！”
等等……他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有問——！
“……你把剛才那些都忘了吧。”中原中也對他的呼喊充耳不聞，一把拽開了病房的門，眼眶通紅的往外衝，“抱歉，說了很沒眼力的混賬話，你就當今天沒有看到我好了——”
“——不是說了讓你等等嗎！”
一隻手突然從身後拉住了他，熟悉的聲音嚴厲至極的炸響，震得中原中也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肩膀。
他瞪大眼睛，扭頭驚慌的對上遼蒼介情緒難辨的幽暗雙眼。
逆光的銀發青年神色模糊的看著他，一點一點收緊了攥著他的手。
“……為什麼對你不管用？”
中原中也一怔。
連帶著心底那些醜陋的、咆哮的、沸騰的欲念，也仿佛被轉折極大的問題定住了。
“……什麼？”他維持著側身的姿勢反應不得的站在那裡，神色空白的問。
麵前的銀發青年沉默著，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後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