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疊的腳步聲在拐角處響起。
低頭出神的太宰治似有所覺, 抬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遼蒼介和中原中也拐了過來,前者的神色有些恍惚,而後者——
太宰治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他沒有多說什麼, 直接迎了上去,開口打破那兩人之間若隱若無湧動著的氣氛:“結束了?”
遼蒼介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讓他跑了。”
他頓了一下, 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語氣有些倦怠:“不過他短時間內不會現身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哈?
中原中也微微睜大眼睛,控製不住的看了他一眼。
銀發青年像是沒有注意到他微愕的視線一樣,自顧自的揉著額角,然而那雙定定的注視著某一處的藍眸裡,卻有著隻有從中原中也的角度才能看到的暗沉。
行吧。
中原中也懂了。
雖然他覺得這種什麼都瞞著、誰都不信任的習慣真是爛透了……
但看在這次他好歹告訴了自己的份上,先饒過他了。
結凍了多年的堅冰, 想要一次融化掉也不太現實。
想到這裡的中原中也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看似不在意的隨手拋給遼蒼介:“喏。”
遼蒼介下意識接住,拿在手裡看了一眼:“這是?”
“新年禮物啦, 新年禮物。今天我剛從店裡取出來, 沒想到這麼巧就遇到你了。”
中原中也大大咧咧的擺擺手, 然後拍了拍他的胳膊,聲音微沉:“那我先走了, 有事記得叫我。”
遼蒼介垂眸看著手裡的禮物盒,沒吭聲。
中原中也見狀, 不太滿意的哼了一聲,卻也沒有繼續逼他,而是收回手插進兜裡:“那就這樣。”
他乾脆利落的說完, 看也不看太宰治,直接輕快的躍上旁邊的集裝箱,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
遼蒼介收回視線,看了看手裡小巧的禮物盒,在打開之前又想起了什麼,遲疑的看著太宰治:“我能打開嗎?”
一直沉默的太宰治瞥了他一眼,興趣缺缺的轉身就走:“想打開就打開好了,問我乾什麼。”
遼蒼介無奈的笑,快走兩步追上去:“生氣了?”
“才——沒——有。”在某些地方相當幼稚的黑發青年拉長聲音,又有些不屑的瞥了眼那個禮物盒。
“說到底為什麼是新年禮物啊,臭蛞蝓這個沒常識的笨蛋?要送也要先送聖誕禮物吧?害我在新的一年的第一步就落後了……”
“這個先後就不用比較了吧?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對盤。”遼蒼介搖頭失笑,然後晃了晃包裝精美的小盒子,試圖猜測中原中也送了自己什麼。
“可是——”太宰治不甘示弱的還想再說點什麼。
“我從來不過聖誕的。小時候照顧我的人給我說過聖誕老人的故事,所以我向聖誕老人許過願,希望他送我一個可以消除異能的禮物。”
銀發青年忽然低聲開口,帶著些微的追憶與黯淡,說出了讓太宰治一愣的話。
也許是回憶起了當時的自己,遼蒼介扯了扯唇角,像是在自嘲。
“當然,第二天床頭的襪子裡什麼都沒有,後來那個人也……總之,從那時起我就不過聖誕了。”
“……這樣啊。”太宰治輕輕的應了一聲。
“嗯。”遼蒼介將禮物盒收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細微的,理所當然的笑意,“所以中也才不送我聖誕禮物。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
遼蒼介敏銳的察覺到了:“怎麼了?”
“不……沒什麼。”太宰治收回視線,頓了頓,露出與平時毫無二致的親昵微笑,“那現在呢?現在蒼介君還討厭聖誕節嗎?”
現在……
遼蒼介放鬆了冷冽的眉眼,沉默了一會兒,才聲音溫和的說:“現在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隻是還不算完全實現而已。
“是啊……”太宰治微笑著附和他,笑容模糊了一瞬,忽然快走兩步來到他麵前,兩手背在身後,向他溫暖的彎起眼睛,枯葉般的眼中流露出令人不忍拒絕的、希冀的光。
“那蒼介君,從今以後就和我一起過聖誕吧!”
遼蒼介一愣:“……和你一起?”
“嗯。”
太宰治柔聲應著,往前踏了一小步,傾身親昵的與遼蒼介鼻尖相蹭,以目對目的望進他此刻縈繞著淡淡焦慮而不自知的眼底,目光平靜透徹的像是要把他的任何一絲遲疑都看透,又像是單純的隻是在期待他的回答。
這個孤獨又渴望拯救的靈魂,在此刻向遼蒼介發出了邀請。
“——從今以後,每一年都陪我一起過聖誕吧。”
“可以嗎?”
“……”
遼蒼介微微睜大眼睛。
呼嘯的海風聲似乎突然便大了起來。
銀發青年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太宰治,眼神在此刻如深淵般幽邃複雜。
“……為什麼不問剛才發生了什麼?”
沉默半晌之後,他突然問了一個看似與太宰治的請求毫不相乾的問題。
“那很重要麼?”太宰治表情不變的反問他,目光如輕羽般柔軟,“我相信蒼介君,而你答應了會努力去愛我。”
……是啊。他答應了要努力去愛他,這不止是對太宰治的承諾,更是為了回應那個人的期待。
遼蒼介閉上眼睛,知道心裡的答案已經明晰,但是……
是他的錯覺麼?
他心裡並沒有多麼如釋重負,不知名的沉重依舊如影隨形。
……是錯覺吧。
漫長的數秒之後,青年冷淡的眉眼終於釋然般柔和下來,他注視著太宰治,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笑容:“啊。我答應你。”
“和我一起活下去吧,阿治。”
——和我一起活下去吧。
太宰治的呼吸驟然一窒。
空洞而不安的心仿佛在一瞬間就被某種火熱的情緒填的滿滿當當,想要落淚的衝動不期而至,他的嘴唇劇烈顫動卻說不出話來,到最後隻能紅著眼眶,如溺水之人渴望空氣般急切的摟住遼蒼介的脖子,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
遼蒼介垂下眸子,按住他的後腦回應他不得章法的急吻,與他窒息般吮吸糾纏,不放過他唇齒間任何一絲空氣,潮熱吐息間,唇色被染成淒美豔麗的紅。
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太宰治被他吻得喘不過氣,雙手卻一點都不放鬆的緊緊抱著他,一邊親吻他的唇角,一邊微喘著喚他的名字:“蒼介君……蒼介君……”
甜蜜依戀的呼喚,裡麵是滿的快要溢出來的歡喜,甚至因為太過溫柔,聽起來幾乎有些悲傷了。
遼蒼介將臉埋入他暖乎乎的發間,模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他緊了緊抱著太宰治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好像隻要不去看,就不用再麵對內心深處令人茫然的空蕩一般。
12月底,神奈川鄉下。
多次換乘電車後,再坐上兩個多小時的汽車,太宰治期待已久的溫泉旅館終於出現在了眼前。
“蒼介君!這裡這裡!快點啊蒼介君!!”
興奮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黑發青年噔噔噔衝在前麵,說話間已經來到旅館門前,轉身催促的時候滿臉笑容,雙眼因為期待而閃閃發亮。
跟在他後麵的銀發青年難得一身符合年齡的運動裝,頭上還戴著棒球帽,一股遠足大學生的氣息撲麵而來,高挑的身形和年年輕冷俊的麵容無比吸睛。